我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见到简玲。
她绑着马尾,穿着一身黑色皮衣,带着数十个持枪的黑衣人出现在海滩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那种危机感,是那种绝顶的恐怖感觉。
“这是要去哪儿,我的好妹妹?”简玲笑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
“怎么,报复完了就不认我这个姐姐了?”
我没说话,她目光微冷,缓缓的看向我身后的寒煊。
“既然你选择死亡,那么,死在谁手里都一样了吧,寒煊?”
寒煊不动声色的将我挡在他的身后,简玲讥讽一笑,“还记得我吗?寒煊,或者我该问,你们这对狗男女,还记得在东岛,被你们杀掉的林语吗?”
一语惊起波澜,她竟然跟林语有牵扯!
“你是杜特家族的什么人?”寒煊冷声问。
“拜你们所赐,我现在已经成为了杜特家族的遗孤了,最后的那根独苗。”
原来,她是林语的妹妹,但是寒煊常年跟杜特家族打交道,怎么又会不认识她呢?
“一个私生女也这么忠心?”寒煊问。
“你一个连自己血脉都弄不清楚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废物!”简玲说得越发狰狞,好一阵深呼吸才平息下来,又笑开,道:“本来,我以为,今天暮慕悠会杀掉你,然后作为奖赏,我会好心的给她个全尸;谁知道,她还是个心软的贱人,还好我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为你们精心准备了这个PLANB,亲自来给你们这对苦命鸳鸯送行,黄泉路上也好作伴,不会寂寞哦——别动!”
她掏出了枪,猛地直指寒煊,另外十几个人也同时掏枪,寒煊缓缓的举起手。
“把他的枪拿出来,扔进海里。”简玲厉声对我说。
我缓缓的伸手掏出他腰间的枪,黑色的小手枪,刚才那片刻时间,他已经上了膛。寒煊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便把那枪扔在身后的海里了。
对面十几个人都带着家伙,现在开枪,无异于找死。
生存的机会非常渺茫了,但还不是没有。
“简玲,两年前,你是不是就知道我跟寒煊的关系……所以在这片海域守着,等我跳海再把我捞起来,再策动我改头换面回来报复,这一切,都是你利用我的手段,是吗?”我一步步朝她走去。
她说:“你最好就站在那里别动。”
“怎么?你嫌活靶子瞄起来费劲,还是自己的枪法准头不够啊?”
我继续朝朝她走去,她一笑,“砰”的一声,子弹从我眼角飘过,带着滚烫的热度,灼烧了数根发丝,耳朵嗡嗡作响,连脑袋都有片刻的空白。眼前只看到简玲扩大的笑容,接着浑身便坠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天旋地转后,我仰躺在寒煊怀里,他揽着我腰,嘴巴张合,“悠悠,悠悠……”
“我没事。”我说。
他眼角微湿,突然狠狠的抱紧我,他的拥抱是向来能把人勒死的紧。我觉得浑身都要骨折了,他的声音却清晰的贴着我耳边响起,“你不准死。”
“这不好好的吗。”我哑声吐槽。
他发了狠,“今天你绝对不能死。”
“我特么也不想死啊……”
“嘴巴不饶人的女人——”他突然笑了,“就当是上天给我们的一个考验,这一次如果我们都活了下来,嫁给我,好吗?”
片刻的功夫,也没有多少时候发傻了,何况背后还有十几支枪问候着,但我仍然发着傻,给了他一个沉默。
就在这沉默的间隙了,他忽然放开了我,几乎是一把将我推开的,我踉跄中站稳,却听见枪声飞快的响起。
“砰砰——”
两声尖锐的枪声刺破耳膜,寒煊的身体有片刻的停滞,那片刻,突然感觉慢得像一万年。
画面动了,他已经冲到了简玲面前,用最迅速有效的擒拿,一把折了简玲的胳膊,枪瞬间掉在他手里,上膛,顶到简玲的太阳穴,一切不过眨眼时间。
十几个黑衣人用枪指着他,却再也不敢开枪。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走?”饶是成了人质,简玲的自信却依旧不减。
寒煊另一只手几乎是立刻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呼吸骤急,好听的声音再也发不出半分。这下子,十几个黑衣人也正色起来,再也不敢妄动了。
“让开。”寒煊冷声说。
在简玲逐渐发紫的脸色中,那十几个黑衣人齐刷刷的让开了一条路,“过来。”寒煊冲我喊。
我走过去,我们一起走向沙滩外,上车,几乎是扔出简玲片刻,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寒煊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早开了枪,简玲倒在地上,浑身是血不知道死活,但我的确知道,车窗上那十几道弹孔是在催我们命的。
油门轰鸣,寒煊掌着方向盘,穿过荆棘的树丛,跌跌撞撞,一路狂飙。
“砰砰砰——”枪声不绝于耳。
“唰!”右侧的玻璃应声而碎,晶莹剔透的玻璃渣子瞬间崩了我一脸。
“啊——”我本能的尖叫着。
一个急促的转弯,车速更快了,翻山越岭,渐渐的,那枪声终于小了下去。
“不要怕,只要进了市里,就安全了。”寒煊说。
我浑身发着抖,机械的点着头,忽然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奇怪,朝他看去,血,他的身上竟然全是血。
“你,你流血了……”我抖声道。
“没事,死不了。”他苍白的脸上,嘴角肆意的勾着,总是这样,不管身上埋着多少子弹,他总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寒煊。
“真的死不了吗?”片刻之后,我忍不住又问。
他笑出声。
在渐行渐远的枪声中,宽阔的公路上疾驰,H市的全貌渐渐出现在视野,就要到市区了,安全近在眼前,他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
他转过头来,笑容还是那样耀眼。
他说:“马上就能安全的回去了,悠悠,这一回,重新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眼泪溢出眼眶,我哭着,又笑着,去推他,又不敢推,又哭得更凶了。
绝处逢生,许多东西,就像新生了一样。那些难以释怀的过往,在刚刚过去的那一阵密集的枪声中,埋葬了。
我点头——我刚要张口说:“好。”
突然,一声沉重的闷响响起。
不知道为什么,那颗子弹从迎面山坡上弹射向窗口时,我能看的那么清晰——纯黑色的,狙击枪大口径的,尖头的。
它穿透挡风玻璃,直直扎破了寒煊那层血色的外衣,穿破那血衣下面的脆弱皮肤,它钻进了他的肉里,戳破血管,刺入心脏,产生小型爆炸,像烟花,溅射到许许多多地方。
“寒煊——”
我明明在喊他,明明是撕心裂肺喊的,可是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
全世界,除了那颗子弹微型爆炸撕裂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血,流个不停的血,红色潮湿了整个世界。
车还在开,烈风从面前空洞的窗框中疾驰进来,他迎着风,依然还是那个把着方向盘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车速慢了好多,但他仍然在让车前进。
“寒煊,停下来寒煊……”我喊。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他置若罔闻,好像只看得见前头的路,只看到那近在咫尺的收费站,车缓缓的,缓缓的开出了收费站,终于,进入了市区范围。
驰过喧嚣,车稳稳的,越来越慢的,安全的,停在了一个报刊亭旁。
车停稳的那一刻,他仿佛用光了所有力气,一瞬间栽倒了下去。
“寒煊——”
他静静的枕在我大腿上,眼帘闭着,仿佛很累很累了。
“寒煊你不要死——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
他挣开了眼睛,一如初见他那段时间里,那次漂移大赛上,他满脸是血,却盯着我目光如炬。仿佛全世界都成了背景,他漆黑的瞳孔中,像一面深渊的墨色镜子,静静的投影着我这一个。
他笑着说:“活下去,多笑,找个爱你的,对你好的,好好活下去……记得想起我时,不是凌冰……是我,寒煊……”
我没有说话,我说不出话来,巨大的一团气堵在嗓子眼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是我们最后的对话了,我已经意识到了。
但是就在那个沉默的间隙里,他闭上了眼睛,并且,再也没有醒来。
————————————月越风结局的分锅线————————
许多年后,随着H市旅游业的开放,以金色沙滩著称的西郊海域开发出来,来往游客络绎不绝。
在这漂亮的沙滩上,有一家惹眼的红色木屋,那是一家甜品屋,店名叫“我讨厌金枪鱼”。
店主是个漂亮的女人,她总梳着懒散的马尾,嘴角挂着温温的笑,坐在甜品屋的一角,一边吃着一块黑森林,一边听着来往的人们讲故事。人们喜欢讲故事给她听,因为一个故事可以换一个金枪鱼寿司,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啊,来往的年轻人总说:“老板,你笑起来好美,好温柔啊……”
“对啊对啊,老板一定有个超爱她,超宠她的男友,对她超好吧!”
她淡淡笑了,目光穿过木屋的小窗,眺望向远方的海面,目光越发温柔。在那里,好像有人在游泳。
他有着健壮的体魄,漆黑的立尖短发,俊朗的五官,凌厉的气质,和温柔的眼神。
看到她,他遥遥冲她挥挥手,喊:“傻女人,少吃点甜食啊,小心又长虫牙!”
“是啊,有那么个人,的确一直在那里。”她喃喃说。
周围人窃窃私语:“诶?老板在看哪里?那里有人吗?”
“没有啊……不过听说这老板就是这样,好像有个隐形男友诶!”
“真的假的……”
喧嚣中,她静静的低下头,继续吃起了面前的蛋糕。
寒煊,你说的,“活下去,多笑,找个爱你的,对你好的,好好活下去……”
我都做到了……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