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回去,自己游回去。”
“你!”拳头死死的攥起,终究还是没忍住心中那滔天的愤怒,冲到他面前,怒目瞪着他。“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早知道昨天跟你废那些话,都他妈的是在浪费时间?!”
我以为,在那孤岛上,我们堪称共同经历过生死,似乎关系也微妙了许多。至少,也是一起睡在石头缝里,心平气和夜谈过的“战友”吧。当时他同意我的那些话,真的听不出半点虚伪,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他是真的同意要放我走的。
想到这里,昨天杨蓉要放我走时,他走出来阻止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原本是感激了一晚上的事情,现在看来竟是万分讽刺!我竟然感激了一个狼子野心的仇人整整一个晚上,脑残!
早知道,当时还不如坐上杨九给的救生船走人,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毫无退路!
被我那近在咫尺咆哮的口水喷溅一脸,他的淡定终于有了一丝裂缝。眉头微微蹙起,他抬眼,瞪着我。
“是不是你觉得,我是个好商量的人?”
“呸!”我狠狠的喷他一脸。
都已经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竟然还在嚣张,还这么理所当然!
“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情,就是昨天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抽血救你!”
他顿在那里,半响,缓缓抬起手,就着柔软的毯子,一点一点擦去我喷在他脸上的口水。
旁边站着的黑衣人见状要上来,他们的主子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又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显然是要替寒煊收拾我。
我笔直的站在那里,瞪着他们。事到如今,要死要活我也拼了。
“寒先生……”
“滚。”寒煊冷冷的说出一个字。
那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片刻后,纷纷低头,转身走开了。
擦完脸,他一把扔掉手里的毛毯,海风突然变猛,吹在他薄薄的一层蓝白条纹睡衣上,他的脸色更加惨白,显然这样的大风不适合他这种半吊子死人。
“暮慕悠。”他咬牙切齿的说,烈风让他明显的吃不消。
我瞪着他,看他还能嚣张的说出什么下文。
“我提醒你,你再敢对我吐一滴口水,我立刻把你扔下去喂鱼。”
“嘁!”不以为然的一笑。“喂鱼行啊,我倒要看看,是我先被推下去,还是你这个半死人先垫背掉下去!”
面对我的威胁,他毫不以为意,至少我确实没有再喷他口水了。估计整个身体因为长时间的久坐而有些疲惫,他缓缓向后躺下。
“有一点你说对了。”他此时胸腔急促的起伏,唇色一片惨白,真像个立马要断气的人。“我从来不是个什么说话算话的人。”
“贱人!”亲口听到他承认自己无耻,怒火又更上一层楼。
“所以,要么自己跳下去游走,要么老实的待在船上,自己选。”
“在岛上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我大吼。
酸涩的愤怒浸润在胸腔,当他把话说绝,一切没有回转余地的时候,我整个脑子里全部是这样的恨意:我就不应该相信他,就算他救过我又怎样,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实施自己的报复,相信他就像相信一条毒蛇!
他躺在那里,无动于衷,说这半天的话,他似乎已经累倒极点。
“还有别的废话要说吗?”他闭着眼睛虚弱的问。
“你不得好死!”
说完,飞快的冲向甲板的一侧,昨天那艘救生船还在,他不放快艇送我走,那我就自己走!
几个黑衣人迅速的上前拦住我。
“滚开!”我一通拳打脚踢,他们连忙后退了一步。
狰狞的回过头,继续解那绳子,昨天绳子都被割得差不多了,只差这最后一根,只要弄断,船就能入水了。
“刀呢?!”弄了半天,绳子丝毫没有断的迹象,我彻底急了。
黑衣人统一沉默不出声,那一边甲板上寒煊闭目躺在那里,像死了一样。
“去你妈的!”对着他大吼一声,一脚狠狠的踹向那纹丝不动的救生船,我真后悔,真后悔昨天杨九要送我一程的时候,简直是特么的不识抬举!
转身正要离开,却赫然看见大敞开门的手术室近在眼前,本来气的嗡嗡作响的脑袋,又瞬间有了新的希望,手术室一定有刀啊!
飞奔而去,跑进手术室,一通乱翻,什么也没有。昨天满满当当的工具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简直像提前设计好的,不让我有一点希望。愣愣的站在那空荡荡的手术室中央,一上午,这天上地狱般的情绪切换,彻底让人临近奔溃了,就像生生把脑子切割成了两半,生疼。
立在那里许久许久,久到我都脑子里都出现了幻想,我跳下了海,拼命的游,游啊游就到了岸……
抬眼看向身后大门外的海,一望无际,这是哪里我不知道,但是没有陆地,这里离陆地太远太远了……
在那手术室里呆了很久,久到所有的情绪都重新归于平静。人这种动物说来奇怪,最是懂的变通,从来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人绝不可能把自己难死。
平静过后,我甚至有些奇怪自己刚才的愤怒了。为什么我会对寒煊的出尔反尔生那么大的气?归根结底,是我认识错了我和他的关系——我们是仇家,他想报复我和哥。这一点,是无论昨天今天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情,都没有改变的。
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
我重新走出去,被黑衣人挡在甲板外,显然新的一轮见面,又要重新经过寒煊同意了。
“我要给我哥打电话。”我大声冲他喊。“绑架就绑架,我认了,但是我哥两天没联系到我,现在都不知道我是死是活,我要跟我哥通电话!”
无视我的喊声,寒煊就像彻底死了,躺在那里半天不动,更别说回个只言片语。要不是胸腔有轻微的起伏,我真想给他上香了。
对峙在那里,不一会儿,身后忽然有高跟鞋的声音响起,警觉的回过头,还以为是杨九回来了,却见是个陌生的女人。黑色的齐刘海直发披她在肩上,五官端正颇为上相,正式的黑白套装,黑色的跟鞋不高,手腕搭着一床柔软的毛毯,一路走过来不似杨九那样给人压迫感的气场,她不快不慢,带着稳重的气息。
走到我面前,冲我抿嘴一笑。
“暮小姐,麻烦借过。”
下意识侧过身,她点头表示感谢,走上甲板,径直到了寒煊身边。将毛毯轻轻的搭在寒煊身上,细致的将他的全身都盖在其中,伴随着她腰轻轻弯下,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道:“寒先生,风大了,需要进屋休息吗?”
一直躺尸的寒煊轻轻的摇了摇头,估计不吹死在这儿不甘心,收到他的示意,齐刘海女人点点头,附身捡起地上刚才被扔掉的毛毯,又用手探了探放在寒煊身边茶杯。
茶应该凉了,她顺手端走了那杯茶,走到甲板的另一边,那里有酒柜和茶具。有条不紊的重新倒上一杯热腾腾的茶,她重新端回寒煊手边。
轻车熟路的做完这一切,她退出寒煊所在的区域,路过我,再次抿嘴一笑。
“暮小姐,借过。”
再次给她让开路,她微笑表示谢意,沉着的往外走,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开口:“那个,毯子上有口水,小心蹭脏了你衣服。”
那离开的曼妙身形一顿,也只是一顿,她便回过头,脸上的微笑只浓不淡。
“谢谢暮小姐提醒,不过这事我分内的事情,谈不上蹭脏不蹭脏的。”说完,将手腕中的毛毯反而抱得更紧,颇为尽职尽责的模样。
我扯开嘴,讪讪一笑,她这一本正经的抱着我“口水”的样子很是滑稽,心里莫名的舒坦。我觉得自己挺无耻的,但是没办法,谁让我受气来的,在这个鬼地方,总不能是个人都给我气受,我又不是受气包。
“哦,那一会儿你要把这毯子洗了么?”我问。
她奇怪的看我一眼,显然我这莫名其妙的整这出,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职业素养毕竟摆在那里,她的微笑却并没有因此消失。
“要洗的。”她抿嘴笑得更加淡定。“暮小姐也有需要换洗的东西吗?可以都给我,一并帮您洗了。”
“那不用……”我连忙摇头。“和我自己口水一起洗多恶心啊,我就是想问问你,一会儿你这身衣服要洗吗?”
她彻底愣住了,半响才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这回换我淡淡笑开:“诶,说半天,你还是嫌弃蹭上了口水啊……”
她傻傻的站在那里,显然被这明目张胆的指控吓到了,半天,她奇怪的看我一眼。
“暮小姐还有别的事吗?”再也没有刚才聊下去的兴趣,淡定的优越感也荡然无存。
我学着她的样子,抿嘴微微一笑,淡定的点点头。
“没有了,你去忙吧。”
她连忙匆匆走了,这一回,连带稳当的脚步都不见了,略显慌乱的背景拖拽着长长的毛毯,颇有几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