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
迎面砸来一床纯白的被子，飞快的脱掉身上的湿衣服，裹上那干爽的被子，瞬间像掉进了一个火炉。
不要问随地换衣服要不要脸的问题，我已经快要冻死了，而且黑灯瞎火的，他愿意看就看吧，更何况，十分钟前又不是没被看过。
看到我的无所谓，他倒也不以为意了，只是扯了扯嘴角，握着手中的被子，指了指远处海边的一块巨石。那石头就是白天他指过的那块，远离海岸几乎孤零零在海水里，被海浪冲刷，形成一个漂亮的月牙湾。
“今晚这个帐篷没法住人了，去那边的石头睡，有个背风的石缝，应该冻不死。”
“嗯嗯！”狠狠的点头，配合的站起身。
走到现在这一步，我和他也算共同经历过生死了。莫名的，我就是信任他。
他走在前头，我紧跟在后头，脚步飞快的迈着，嘴里也没闲着。
“刚才帐篷里是不是还埋伏了一个人？”
即使已经是过去式了，但是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刚才太险了，如果不是他反应快，我那样横冲直撞的进去那帐篷，现在可能已经再见了。
闻声，他飞快的脚步陡然挺住了，脸险些撞到他的后背上，好不容易急刹车下来，却听他头也不回的说：“是那个林语。”
“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被我……”
“一枪打在胯下，一枪打在喉咙，两枪都没打中动脉，他没死。”
“那他……”
“现在死了。”他说着，忽然回过头，盯着我似笑非笑道：“这回你走运了，一条人命都背不上了。”
彻底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真的是这样吗？我没杀死林语？这种感觉一言难尽，明明我很想杀他，很想亲手杀他，而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原本自己都已经做好了承担这杀人罪名的准备，但是突然被告知，他没死在我手上，是被别人补刀弄死的……
“你别骗我……”
“我骗你干嘛。”他讽刺的扯了扯嘴角，盯着我，倒让我一时语塞。
是啊，他骗我干嘛……
不再多说，他转身继续朝那大石头方向走去，我在原地顿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越想去想些什么，却发现脑子越空白。
“哎，算了……”
既然想不清楚，就不想了，也许这件事情本来就没什么意义呢。裹紧身上的被子，快步跟上去。
很多年之后，我才想起来，林语那时候没可能没死，因为第二枪打中他的喉咙时，分明有血急速溅射到了我的脸上。只有动脉破裂，才会有血液溅射喷出。
从寒煊跑到树林再回来找我，再到我去帐篷找被子，时间至少过去了十分钟，而一个人动脉喷血十分钟，是不可能还活着的。
所以那天，寒煊真的骗了我。
这个可恶的骗子。
石头缝的空间比想象中更宽，人在里头低头可以坐着，头朝里一字排开，一左一右勉强可以躺下两个人。我们的中间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
被子盖在身上，感受到身体渐渐回暖。耳旁听着脑后有海浪一波一波拍打在石头上，还有海风微微的呜鸣，不甚大声，却令人前所未有的安心。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静静的呼吸声在这狭窄的空间回荡，带着温温的热气。良久良久，脑子里突然蹦出个神奇的想法：当初我之所以找到寒煊“借钱”，想必也是因为，当时的他并不讨厌吧……
想到这里，脑子微微的有些发怔，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对他从仇视而改观了。突然身边一阵动静，身体陡然绷紧。斜眼看去，就彻底蒙住了，寒煊那厮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个身，此时斜躺着正面对着我，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在我身上。
如果不是早知道旁边躺的是个人，我现在估计已经吓尿了，那双眼睛哪里像个人，分明像是头狼！
四目相对，几乎是立刻败下阵来，我闭上眼睛，佯装睡着的模样。天这么黑，没准他根本看不见我睁没睁眼呢！
半响，耳旁没有动静，只说明一个问题，他维持着那个动作没动，尽管看不到他那注视，右脸却还是火辣辣被盯着发烫。
玛德，真纳闷，刚才自己那不要脸的精神哪里去了，怎么就突然变小绵羊了！
“喂……”他忽然出声。
“啊？”陡然睁开眼，不得不说，有声的世界里，尴尬瞬间少了好多。
“睡不着。”
“啊？”
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他什么意思？睡不着，所以我下一句该接什么？起来嗨？
“说会儿话再睡。”他依旧撑着脸，歪着头打量我。
“哦。”老实的应道。共同度过了这样惊魂的一夜，我们之间仿佛瞬间归于了和平。“那你说吧。”
他静了一会儿，才开口：“你的头是怎么受的伤？”
诶？这是什么问题？话题来的未免太陡了吧，而且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脑袋转了好几个圈，终于猜到了他的意图，难道他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失忆的？
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是在一觉睡醒来，发现自己脑袋有伤的，估计是睡觉时候甩到地上了。”
他嘴角勾出类似讥笑的弧度：“睡个觉摔了脑子，就能摔失忆了？”
我哑口无言，虽然这种理由很扯淡，但是这的确就是理由。不然总不可能说，我是被人给揍的吧？想到这里眼皮猛然一条，斜眼朝他瞥了一眼，该不会是被他揍的吧？
一眼看出我的想法，他撑着头，笑的更加散漫，讥笑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
被一眼识破的感觉是很尴尬的，刚别过眼，脑袋上却探过一只大手，不等我反应，脑后那淡淡的伤疤已经被寒煊触碰到。
“伤口在这里？”他问，不知道为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呐呐的点点头，狭小的空间里，此刻我们的距离堪称近得出奇，一万种抗拒趋势着手臂想要立刻推开他，却又被一万零一个理智制止了。淡定，一定要淡定。
没有注意到我的小情绪，他收回手，黑暗中，若有所思的盯着我。
“伤口在后脑勺，而且是平测凸起面，如果不是有仇家拿块搬砖从后面精挑细选了角度，竖直了砖平平的拍你，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什么可能？”
“你自己撞得墙。”他信誓旦旦的得出结论。
我嗤之以鼻：“我自己撞墙？那你说说，我是为啥想不通，会想要撞墙？”
“因为想死。”
他说这话轻描淡写，我想立刻翻白眼表示不屑，但是脑海里瞬间闪过下午时，他给我灌输的信息。心中猛然一怔，这种可能似乎并非不存在，我借了巨额的钱，回去拿给了哥，然后我选择了自杀？
会吗？我会因为失去了第一次而自杀吗？认真的想了想，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我现在也活的好好的。
“不可能，我不会想自杀。”笃定的摇头。
他眯起眼睛，似乎在考虑这话的可信度，半响，他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似乎带着某种释怀，某种意料之中的意味。
“也是，你没那么无聊。”
无聊？无语的瞪大眼睛，在他眼中，自杀是件无聊的事么？
我正想跟他辩解，却见他翻身变成了平躺，双手枕在脑袋下，闭上眼睛，竟然是要睡觉的模样。
“……”
这回换我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纠结的盯着他，他刚才问这些问题干什么？现在为什么又不问了？他知道了什么？刚才那个迷之笑容又是几个意思？
“喂……”弱弱的开口。
“恩。”他淡淡应声。
他这样接话，我反而更没用底气了，一堆问题根本不知道从何问起。脑袋飞快的转弯，得说点什么。
“那个，咱们商量个事呗？”
“说。”
“恩……我回去让我哥把赢你的钱还给你，如果公司周转得灵的话，我也尽量让他把我借你的钱还给你，怎么样？”
我试探的开口，犹豫了很久这话还是说出来了，心砰砰直跳。之所以挑这个时候重提这个敏感话题，大约是因为，现在我们的关系最平稳吧。
“恩。”
他依旧惜字如金，可那唯一的一个字却像个太阳，带着万丈光芒，给人无限希望。他同意了？同意和解了？！
如果不是还没有得到他最终的认可，我现在真的想扑上去，双膝跪地对他作揖：谢谢你，我特么谢谢你八辈儿祖宗！
“那，那你明天能不能放我回去……”
“恩。”
“……”
心中奔涌而过一万头草泥马，玛德，说出这种巨大承诺的时候，你特么能不能睁开眼睛说，而且能不能不要那么淡定啊！而且是这么不痛不痒的一个字，真的容易让人喜极而恐的啊，你特么到底是不是认真在回答啊？！
“那个，我是说，明天你送我回H市。”
“恩。”
“……”死死的盯着他，滚烫着脸斜躺在那里。但这一次的情绪不是愤怒、难看或是害羞，是欣喜以及无比的感激。
“谢谢。”我由衷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