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白天有保洁来收拾过,今天他的房间里已经显然干净了许多,物品摆放也整齐了。屋子是个一百来平的大敞间,格局宽松,一些仿古的书架隔断着卧室和休息区。
轻车熟路的推着他,一路往卧室走去,走到书架旁,他原本僵硬的步伐活生生顿住了。
想来是有点害羞,我轻笑道:“要不我把灯关了?”
像昨天那样黑灯瞎火的,他估计就该放松点了。
他下巴紧紧绷着,半响,突然转身,往客厅走。直走到窗口,他临窗而站,不再理我,只留下一抹笔直的背影。月亮在窗框里发着蒙蒙的光,将他的轮廓也涂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白,一时间,颇有落寞的孤寂意味。
既然他并没有撵人,那就说明,还是默认我留下的。
“要喝点酒吗?”我毫不尴尬的问。
这几天忙着跟他周旋,好久没有喝酒了,要知道过去两年我都酒不离手,这夜深人静的,他又突然“使性子”,恰是需要小酌怡情的好时候。
“酒柜有,要喝自己去拿。”
嘶,这调调,可比下午“宠”我的时候,冷淡了许多。倒上两杯红酒,一杯递给他,他没接,酒杯就放到窗沿上。
一边倚在他身旁,一边随着他视线望着窗外,眼前是金碧辉煌的赌城彻夜不眠,再往远方就是H市还算美丽的夜景,最西边一片灰蒙蒙的黯淡,那是一望无边的海。
“想她了?”我笑着问。
他眼角分明一颤,那极目眺望西方的目光缓缓收回来,却没有看向我。
我自顾的喝了会酒,又“安慰”说:“听说都两年了,人死不能复生,看开点吧。”
他紧抿着唇,只盯着不远的那座灯红酒绿的赌城,并没有要跟我说话的意思。
半响,我自己的酒喝完了,又端起窗沿上的那杯,问他:“你真的不喝?”
他终于看了我一眼,屋里的灯明明很亮,他的眼睛却没有光。他低头又看了眼那杯酒,忽然,伸手将杯子夺了去。
“诶……”
刚要说话,却见他一仰头,将那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了。
既然是两个好喝酒的人,今天晚上就找到好的开头了,我笑道:“再来一杯么?”
他没有拒绝,于是酒柜的酒一瓶瓶的搬了出来,大大小小的空酒瓶散落满地,酒精弥漫空气,整洁房间又变成昨天那番乱糟糟的光景。
此时他对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半躺着,只见挂着个空杯子,眼神空洞洞的望着虚空中的一点。
桌上有烟,我俯身抽出一根,点燃了,深吸一口,又轻轻吐出。
他看过来,我一笑,很是大方的将染着唇色的烟朝他递过去。
他没接,我就收回手,继续自顾的吞云吐雾。一根烟抽到快到头,静悄悄的空气中,他突兀的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夹烟的手一顿,旋即一笑,我隔着烟雾缭绕朝他倪去,“这两年吧,怎么了?”
他顿了顿,说:“看得出来,手法不是老手。”
我点点头,也不否认,这种事正大光明的承认,总要比欲盖弥彰的好。正想着,又微微一眯眼,他沉默了一晚上,这会儿终于开了金口,是决定给我聊会儿了?金主表态,当然要配合,当即掐了烟,单手撑着头,定定的望着他。
“会这么问,难道又是因为想起了她?”我笑着问。
他没什么表情,只说:“她从来不抽烟。”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戒了。”我说。
他大约没想到我这么“尽职”,为了模仿一个替身这么有操守,看我一眼,空洞的眼神忽然多了些许迷茫,半响,道:“你说这两年才抽的,因为什么抽烟?”
脑子里自然而然的就浮现出一堆男女,男人们上下其手,女人们嬉笑怒骂,在肮脏的唱歌房里烟熏火燎,声色犬马。
因为什么抽烟?当然是因为金主喜欢。
“酒喝多了,抽根烟,好解毒的啊……”我笑眯眯的答。
这种答案没什么意义,他也只静静的斜躺着,不再说话,眼睛只径直盯着烟灰缸里染着唇色的烟头,一屡青烟染染的冒着,久久不散。
“要不还是来一根?”我又问。
他依旧没动,那架势,大有又要久久沉默下去的意味。
长夜漫漫,这怎么行?摆钟一荡,两点了。和金主的第一晚,总不能这么不尽职尽责的坐到天明吧?
我站起来,稳了稳晕晃的身形,笑道:“人家去给你放洗澡水啊?”
作为男人,他不可能听不懂女人的这种暗示,只轻轻看了我一眼,他就说:“你困了就洗澡先睡,我睡沙发。”
“这怎么行~”我万分的不同意嘟起嘴——作为一个金主,他真是任性过头了,“你就那么讨厌人家,宁愿睡沙发,也要跟人家划清关系么?”
闻言,他寂寥的眼睛里又生出更多迷茫来,还有一丝麻木的痛感,好似听不懂我的话,也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
“重金包养人家,却什么也不要人家做,这事情传出去,别人肯定会说我是空手傍大款的。”
“有什么区别么?”他涩声道。
“当然啦~区别大了去了……”我嘟着嘴继续“气鼓鼓”道,嘴角却因为他的接茬而微微勾起来,简玲总说,女人这种欲拒还迎的姿态,很容易让男人觉得魅惑而诱人,“你包养我,而我为你提供服务,这样就是公平买卖,但是现在你单方面付了钱,我却什么也不做,当然就是空手傍大款,传出去口碑可不好的。”
他的瞳孔微微一紧,道:“你跟谁都能做这种交易么?”
我嘻嘻一笑,道:“那倒不是,你看人家像那种随便的人么?”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在缓缓平静了情绪,低下头闷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单单是你这张脸,就够那些价钱了……去睡吧。”
有一刻,心里又突然翻涌上来一些负面情绪,强烈到让我险些就要缴械,就要想:或许,他也够活该了呢?
有一刻,那翻涌的情绪憋在唇边,需要紧紧咬着牙齿,颤抖着脸上的全部神经,才能将它们尽数压下去。那一定十分狰狞,索性他只顾着低着头,沉浸在他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
半响,我深深的呼一口气,终于咧开嘴,扬起笑来,换开话题道:“那也总让人家为你做点什么,要不……替你刮胡子?”
他缓缓抬起头,不知道是因为灯光还是什么,漆黑的眼睛正泛着晶莹剔透水光。
“什么?”他仿佛没有听清。
我嘻嘻笑着,去拉他,他没少喝酒,身体软哒哒的,半拽半拉的,愣是任由我拽到了洗手间。又去推来一把皮椅,将他按到椅子上坐好,这样他便正对着一面白灯打的透亮的巨大镜子。
镜子里,他细碎的长发盖住了耳朵,浓浓的遮住了整个下巴胡子,好好一个公子哥,活生生成了个颓废大叔。
“嘻嘻……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拧了毛巾,为他仔细的洗了脸,又翻箱倒柜的找出刮胡子用的泡沫剂,剃胡子的刀果然也有,只不过是需要手动刮的。
索性以前长长看简玲替肖老板刮过,所以操作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直到看到我手里打好的泡沫,他才从这一系列“天方夜谭”的行为中反应过来。
“你要做什么?”他愣愣的望着镜子里的我。
我眉毛一挑,扬起手里的泡沫,笑道:“替你刮胡子啊~”
“……为什么?”
“唔……就是想嘛~”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或许,只是一时兴起,而他又恰好没有反抗而已。他没有反抗,所以这个行为就是骑虎难下,就不得不继续了,恩,就只是因为这样。
泡沫抹到他浓密的胡须上,先试探性的沾了一点,顿了片刻,盯着镜子里他鼻下那一抹白点,两人同时有些愣神。
“噗——”我突地笑开,趁他愣神,恶作剧般一股脑将手里的白泡泡抹在了他胡子上,双手抱着他下巴游走了个圈,就这样,他的胡子就全被泡沫覆盖了,盯着镜子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圣诞老人。
“嘻嘻……”我捂嘴偷笑,半响忍不住,弯下腰去,放声大笑,“哈哈……”
笑了很久,才重新站直,一抬头,冷不丁对上镜子了他探究的眼睛,心下微微一怔,旋即笑开,道:“看我干什么,圣诞老人~”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却还是看着我。
我拿起刮胡刀,消了毒,举到他眼前。
“呼……我要开始咯~虽然是第一次,但是一定会好好努力哒~”
他身体分明一僵,我嘴角恶意的扬得高高的,正要出声安慰,却见他冷不丁又扫我一眼,道:“开始吧。”
他这么一说,我倒不敢下刀了,万一一刀下去划歪了,给他毁了容……也是极好的嘛。
心想行至,单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冰冷的刀锋二胡不说落到他的脸上,一刀刮下去,厚厚的一层胡子混着白色的泡沫尽数下去,露出下面一层白皙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