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慕枫再次睁开眼,天已大亮,而自己躺在玲珑阁暗室的床榻之上,他微微一动,便觉全身都疼得厉害,偏偏自己受伤的左臂却是没有半点知觉。
齐慕枫一贯云淡风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之色,虽然只是一瞬,却让看了个正着的鬼老心中难免自得,总算让这个小子知道自己的厉害了吧。
“花了大半年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如今这失传已久的麻沸散总算是配置成功了,可喜可贺。”齐慕枫尝试着抬了抬左臂,发现仍然无法动弹,索性也就不再强求,闭上眼睛假寐,眼下还是养足精神早点找到那个刺客解决了一了百了得好。
鬼老一听这话,面上的得色瞬间就消散于无形,嘴角的两撇八字胡更是冲天而起:“哼,你能耐,就差这么一点儿,”鬼老比划了小指甲盖的宽度:“就差这么一点儿,你左手的经脉就全断了,居然还敢一个人跑到外面去,要不是看在那俩小子的份上,老头儿我才懒得救你。”
说完鬼老拿出随身携带的酒葫芦,拔了塞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这才压下心头那口闷气。
齐慕枫唇角微扬,算了看在他这些年还算是尽心尽力的份上,自己就不揭穿他偷拿琼浆玉液的事了。
想到昨日之事,齐慕枫的脸色瞬间冷凝,若非前几日高子皓心血来潮地将皇后送来的三箱珠宝打开,他还真没发现雨柔藏在黄金薰球中的警告。
只是他虽然已有防备,可昨日温府遭人设计一事发生得突然,他也没想到那个刺客如此大胆,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陪都城中刺杀自己。
当时他正要赶去温府,为了不让刺客盯上温府,他不得不主动暴露破绽将刺客引开,可这样一来他也就无暇顾及温府。
这一次叶家派来的刺客显然是个高手,虽然最后将他打伤,自己却也险些失了左臂,等齐慕枫赶回城中,竟然已是深夜。他顾不上回玲珑阁包扎伤口便立刻赶到了温府,没想到却听到了温飞絮与那两个丫环的对话。
齐慕枫的右手紧握成拳,认识温飞絮这么久,一直知道她的聪慧和骄傲,可是独自面对所有灾民的质问和指责,最后竟然为了证明温家的清白,当着众人的面喝下馊的米粥。那一刻他已然忘记了左臂的疼痛,因为他的身上有一处疼得无以复加,便是他的心。
原本他应该立刻离开,可在听到那些话后,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估算着温飞絮已经睡着后便悄悄进了她的房间。可他没想到温飞絮竟然连睡觉时都如此警惕,自己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就醒了过来,甚至在枕头下准备了利器,足以看出她的防备有多深。
齐慕枫睁开眼,伸手拉了一下银线:“来人。”
暗一立刻走了进来:“见过主子。”
“两位公子呢?”他受了重伤,高子皓和孟行止却是不见踪影,这不正常。
暗一却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时,一直在闷头喝酒的鬼老忽然飞快地塞上酒葫芦,起身就想溜:“站住,他不说,你说。”
“我……哎呀,这好酒果然不能多喝啊,我头晕得厉害,醉了……醉了……”说着就作出一副脚步虚浮的模样,作势要往暗室门外飘去。
齐慕枫顾不得全身的疼痛,仅用右手将自己支撑着坐起来,麻沸散虽然能止疼,却不能阻止伤口撕裂,他被纱布包扎固定住的左臂因为他过于剧烈的动作再一次裂开,鲜血染红了床单和被褥。
鬼老迅速地跑到了齐慕枫身边,一把按住他:“你这小子疯了吧,行了行了,我告诉你不就行了,那俩小子给你报仇去了,说是不杀了那个刺客就不回来,”鬼老一边麻利地给齐慕枫拆着纱布,一边支使着暗一:“你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齐慕枫一把抓住鬼老的手,眼睛看着暗一命令道:“立刻让暗卫去把两位公子找回来,他们不是那个刺客的对手。”
鬼老却是不疾不徐道:“没事,走之前我给了他们一点好东西,最近刚研制的剧毒,正好需要找个高手试试药性。”
另一边,温飞絮在齐慕枫走后便没有再睡着,睁着眼一夜到天亮,直到临水和照花端了洗漱的用具来叫起,她才从床上坐起来。
“小姐,你这眼睛怎么肿的跟核桃似的?”照花一边递了冷帕子给她敷眼睛,一边关切地问道:“该不会昨晚上做噩梦了吧。”
温飞絮拿着帕子的手一顿,最后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时负责铺床的临水却看到床单上有一滴干涸的血迹,立刻紧张地跑到温飞絮身边,将她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小姐你昨天没有受伤吧。”
“没有,我是去谈判的,又不是去打架的,怎么会受伤?再说不还有照花姐姐在么,哪里轮得到我出手。”温飞絮半开玩笑地道。
临水这才放了心,疑惑道:“那这床单上的血迹是哪儿来的?昨天铺床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啊。”
温飞絮一愣,昨天来过她房间的,就只有齐慕枫了,难道他受伤了?回想着昨日夜明珠光芒下齐慕枫的脸色,似乎确实苍白得不正常,当下便有些惴惴不安:“许是昨晚上蚊帐里有蚊子喝了我的血,被我打死了沾上的。”
“都是我不好,没把蚊子赶干净,难怪小姐昨晚都没睡好。”临水懊恼地扯了床单准备送去清洗,照花却是看了温飞絮一会儿,低下头没有做声。
等用完了早膳,温飞絮便带着照花去给高氏请安,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照花落后她半步,见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可是昨晚有客到?”
温飞絮知道这事瞒得住临水却瞒不住照花,忙拉了她往僻静处走:“照花姐姐,我怀疑昨天不仅是针对咱们温府的陷害,就连世子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小姐是说世子受伤的事?”照花皱了皱眉,分析道:“这件事我倒觉得不太可能是一伙人所为,因为世子的武功在我之上,能让世子受伤的人怕是不多,至少在这陪都城应该是没有的。”如果有的话,她不会不知道。
温飞絮想了想,觉得照花说的很有道理,随即便想到了前世那些皇子对齐慕枫的多次暗杀,更加相信应该是京城中有人在对齐慕枫下黑手。
忽然,温飞絮想到自己昨晚竟然对齐慕枫发脾气的事,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如果齐慕枫是因为遇到刺杀受了伤所以才没法顾及温家的话,自己昨晚的那通脾气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心中不禁有些愧疚,也不知道他伤得严不严重。
照花看着温飞絮骤红的脸色,微微讶异,她比温飞絮年长,也常在府里看到一些丫环和小厮之间的一些暧昧,不知为何竟与温飞絮现在的样子有些相似,她无端地冒出一个想法:难道小姐喜欢世子么?
话到嘴边,照花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毕竟温飞絮的年纪太小了,或许连什么是喜欢都还不懂:“小姐,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夫人那儿了。”
温飞絮到了高氏的院子,没让阮妈妈通报就自己走了进去,就见娘亲大腹便便地在梳妆台前坐着,而爹爹正在专心地给她描眉,她不愿意打扰,便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心中不禁羡慕。
这时,高氏从铜镜里看到了身后的温飞絮,顿时羞红了脸:“夫君别画了,絮儿来了。”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以后咱们的絮儿也是要嫁人的,”温兆手上动作不停:“再说了夫君给娘子画眉那是生活情趣。”
高氏伸手拧了温兆腰间的软肉一把:“当着絮儿的面瞎说什么呢,越发没个正形了。”
温兆却是振振有词:“将来我定是要给咱们家絮儿找一个天底下第二好的夫君,就像咱们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绝不能让咱们的絮儿受了委屈。”
温飞絮的心中一暖,险些要落下泪来,前世自己执意要嫁给苏易青时,爹爹也曾这样劝过自己,苏易青早已有了通房侍妾,不是她的良人,可是她不听。即便是这样,爹爹还是愿意拿出大笔的银两给她做嫁妆,更是因为这笔钱苏易青才打发了所有的通房侍妾。
“为什么是天下第二好的夫君?”高氏纳闷地问道,在当娘的眼中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咱们的絮儿哪儿比不上别人了?”
温飞絮噗嗤一声笑了:“娘,爹这是在夸他自己呢。”
“正是,还是闺女懂我。”温兆笑嘻嘻地在高氏的芙蓉面上亲了一口:“娘子,这天底下第一好的夫君已经有主了,所以只能选个第二好的委屈咱们絮儿了。”
高氏被他这赖皮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却是甜蜜的紧,她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便是自己选择了夫君,这也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请完了安,温飞絮跟着温兆去了外院的书房,昨日的事虽然林开已经还了温家清白,却没有对田记提出任何惩罚,似乎是打算把事情都推到了田二一人身上。
温飞絮和温兆相视一笑,两双不同的眼睛中透出相似的光芒:温家的人可不是你想惹就能惹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