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慢腾腾地分成了两拨,一拨以年轻力壮的青壮年汉子为主,另一拨则全是年老体衰的老人和妇孺,温飞絮站起身,刚想走近他们,就被照花拦在身前:“小姐,危险。”这些人一开始可是想要抓小姐的,谁知道会不会动什么歪脑筋。
“无妨,我相信徐老爷子,”温飞絮微微一笑,却也听话地没有再靠近,因为她知道照花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你们家中病倒的那些家人,可是和徐老先生家的情况一样?”
那些老弱妇孺纷纷点头称是,都称家里的男人们是喝了昨晚温记粥棚的米粥后半夜就出现腹泻和呕吐的情况,因为他们在城外,没法请城中的大夫诊治,只能生生熬了一宿。等早上林县令派来大夫查看时发现他们高热不退,才确认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的。
“你们这是血口喷人,我们温记粥棚在这里施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什么时候不出问题,偏偏在我们要走的前一天就出问题了?”几个粥棚的伙计一听这话不干了,纷纷大声质疑:“你们自己摸着良心问问,有多少人是天天吃我们温记粥棚的粥才熬到今天的。”
温飞絮没有阻止这些伙计,因为他们的话也正是她想说的,虽然他们温家行善不图回报,但也不希望是恩将仇报,这些人得了他们温家的恩惠,却成了别人陷害温家的一把利刃,与那些忘恩负义之辈有什么区别。
可这些话由她来说不合适,这些伙计与灾民朝夕相处这么多天,灾民每日都从他们手中接受温家的恩惠,由他们说出来更有说服力,也会让那些还存着良知的灾民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果然,最先产生动摇的就是那些老弱妇孺,平日里就算有几位善人开设的粥棚的接济,也避免不了饿肚子的情况。
因为不知道朝廷的赈灾粮食什么时候能运来,所以粥棚每日供应的粮食都经过精打细算,只够灾民们吃个六七分饱的。
有些人孝顺长辈、爱重子女和妻子,会特意省下自己的份例给他们吃,而温记粥棚的粥一向是最为受到灾民们欢迎的。因为温记粥棚提供的粥最厚道,米多汤少,更耐饥,尚未出锅灾民们就已经排队等候领取,来得晚了派完了才会选择到其他粥棚去排队。
如果说温记的米有问题,那最先遭殃的肯定是这些老弱妇孺,他们不仅身体承受能力不如那些青壮年男子,而且喝温记的粥也更多,这样一想,很多人心中也产生了怀疑:难道真是他们误会了,不是温记的米有问题?
感觉到那些人的情绪开始软化,温飞絮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微微放下些,就在她以为可以平和地解决问题时,那一拨青壮年汉子里突然传出了这样的声音:“谁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你们温记的东家得了赏赐,才露出了真面目,说不定是想着粮食也送到了,以为大家不会吃你们的粥。”
对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正好能让所有人都听到,温飞絮和照花的目光同时扫向那群人,可是显然对方早有防备,一说完就躲藏在了人群之中,一时之间倒也不能确定那些话是谁说的。倒是那群青壮年汉子被他的话这么一煽动,立刻又沸腾起来,再次齐声高喊着要温家赔偿一类的话。
温飞絮咬了咬唇,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竟然在灾民里安插了他们的暗桩,就是要挑起灾民和温记之间的矛盾,倒是让她有些搞不清对方到底是冲着温家来的,还是冲着粮食来的,不过眼下还有一个办法可行。
想到这里,温飞絮与照花对视一眼:“请大家先安静一下,听我说。”因为照花的缘故,温飞絮的声音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那些灾民的叫嚷声。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我们温家的米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温飞絮的话音刚落,整个人群都沉寂了一瞬,紧接着温飞絮再次听到那个声音:“什么办法?”这一回照花终于锁定住了那个人。
温飞絮回头对身后的伙计道:“你们昨日熬的粥可还有剩下?”
“回大小姐,有的,因为发了粮食的缘故,并不是所有灾民都来领了粥,后面的粥桶还剩下一些,这天气炎热,粥怕是已经馊了。老爷说过不能给灾民吃隔夜的粥,所以我们本打算带回去喂猪的,大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栓子叔,你们去把粥桶抬来,我自有打算。”
照花隐隐已经猜到了温飞絮的想法,面上难掩焦急,刚要开口劝阻就被温飞絮用眼神制止了,她很了解自家小姐,虽然看似柔弱,可性子却是再倔强不过的,若是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件事,就没有人能阻止,此刻她真恨自己不能找出这幕后黑手,否则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方能泄心头之恨。
果然,当那个粥桶被抬到桌子上的时候,那股馊味已经远远飘开,不少伙计都掩住了鼻子,可温飞絮却是面不改色地拿起粥桶里的勺子,盛了一碗出来。
“来人,去里头把大夫请出来。”温飞絮一发话,长安便进了里间,将已经替老安头看完腿伤的大夫给带了出来。
温飞絮上下打量了那位大夫一番,见他目光澄明,却带着清高之气,不似那些阴险狡诈之辈:“方才还未请教先生贵姓?”
“乡野郎中不敢当温小姐的一声先生,鄙人免贵姓许。”
“许先生,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温飞絮躬身福了一礼。
许郎中微微侧身避开温飞絮的大礼,眼中的清高之气倒是散了几分:“不知小姐召许某前来所为何事。”今日一大早,他便被衙役从医馆带到了城外给灾民看诊,自然也从灾民口中听说了整件事情的起因,如果是真的,那么这温家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恶劣。
可方才,这位温家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倒是让他有所改观,能够毫不犹豫拿出价值千金的月影纱来给一个奴才包扎伤口,能够说出人命比钱重要的女子,本身就是令人尊敬的。
他本可以在帮那个病人包扎完后就离开,不知为何在听到外间传来的对峙声后,他选择留了下来。
“小女子有一事相求,可否请许先生帮忙验看一下这碗残粥。”
许郎中掏出了银针,放进了粥碗之中,片刻后取出,银针并未变色,他想了想拿出了一个药瓶,拔掉瓶塞后倒出了一粒药丸放进了粥碗,过了一会儿只见碗里的粥变成了淡淡的绿色。
坐在粥碗前的徐老爷子看得分明,大惊失色地指着粥碗道:“粥变色了,定是这粥有问题啊。”
顿时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又是一片漫天的讨伐声。
却见许郎中拂了拂袖子:“不,这粥变成了绿色,恰恰说明这粥没有任何问题。”
徐老爷子一愣,便见许郎中拿出随身的水壶倒出了一碗清水,然后又从药瓶里倒出了一粒药丸丢了进去,不久后碗里的水也变成了绿色。
许郎中微微一笑:“这是鄙人偶然研制出来的一种药丸,最大的妙处便是能验看吃食里有无药物残留,粥的颜色变绿恰好证明,这碗粥除了已经发馊并没有任何问题。”
事实胜于雄辩,这下子就连徐老爷子也相信确实不是温记粥棚的粥有问题了。
就在这时,藏身在人群中的人再一次出声了:“谁知道这个大夫是不是被温家给收买了来作伪证的,说不定根本就是他们在唱双簧糊弄我们呢。”
只是还没等他将话说完,照花已经将轻功运用到极致,飞入人群中将他提了起来,扔到了众人面前。
那人没想到自己会被找到,眼珠子一转,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破罐子破摔道:“有本事,你把这碗粥喝了,我才相信你们温记的米没有问题。”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看了放在桌子上的那碗粥一眼,又看向了温飞絮,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这样一碗已经明显馊了的粥,就是他们都不会喝,只会倒了喂猪,温家大小姐怎么可能会喝,简直是天方夜谭。
温飞絮只是轻轻拿起勺子,再次从粥桶里盛了一碗粥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展示了一番,然后就在那些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端起粥碗送到了嘴边,再放下时朝众人露了露碗底,涓滴不剩:“如何?这样可能证明我们温家的米没有问题了?”
温飞絮的目光只是淡淡地看着那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却无端让他周身泛起了一丝凉意,他忍不住颤了颤道:“能……能证明。”说着就想要往灾民中退去,却被照花一个箭步拦住了去路。
“既然我已经证明了温家的米没有问题,那不妨由你来说说,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照花长鞭一甩,直接捆住了那男子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温……温小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替家里受害的亲人讨个公道,难道不应该么?”那男子梗着脖子喊道,可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虚。
一旁的徐老爷子却是站了起来:“你是何人?老夫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我……”男子支支吾吾地不吭声。
照花一挥手以内力将男子弄乱的头发分开,便有围观的人叫出了声:“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