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温飞絮不会骑马,她便借用了酒楼的马车,打算与高子皓一起将齐慕枫与孟行止送至十里亭,可她方在马车中坐定,正打算稍作休息,门帘便被人掀了开来。
温飞絮一睁眼就看到齐慕枫清冷的脸,身体下意识地便往旁边一缩,反倒是给他让出了位置。
齐慕枫顺势挤到了她的左手边坐下,却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开始闭目养神,完全没看到因为被他挤去了大半位置,而不得不坐在角落的温飞絮。
温飞絮咬牙,这可是她的马车,怎的这人还喧宾夺主起来,简直是欺人太甚,这样想着,她说话的语气便显得有些尖锐:“世子,烦请往旁边去些。”
岂料齐慕枫根本连眼皮都没抬一抬,像是睡着了一般身子突然一歪,便向着温飞絮的方向倒了下来,温飞絮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奈何承受不住齐慕枫的重量,整个人跌落在地,而齐慕枫的脑袋却是压在了她的大腿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温飞絮甚至能够感觉到齐慕枫温热的鼻息,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立时就用了全身的力气想把齐慕枫从自己身上推开,不料齐慕枫一个巧劲,自己便落入了他的怀里。
此时两人的位置较方才完全相反,温飞絮整个人坐在齐慕枫的腿上,他一只手箍住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则捉住了温飞絮落在他身旁的那只手。
“呵呵,”齐慕枫靠在温飞絮的肩头,低沉的笑声伴随着他温热的呼吸在温飞絮的耳边响起,惹得温飞絮浑身轻颤,羞愤欲死:“斐弟你的手这么滑这么软,可不像个男儿,反倒像个姑娘家。”
温飞絮的指尖触到齐慕枫的,不同于自己因体虚而导致的常年冰凉,齐慕枫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手指修长有力,但细细抚摸着却能发现他每根手指的关节处都布着薄茧,而虎口处更是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更不用说他掌心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有深有浅,有新有旧,摸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这实在不像是属于养尊处优的王府世子的手,温飞絮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世子,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无妨,一点小伤罢了,”齐慕枫并不在意,反手将温飞絮的手握住:“斐弟,你的手一向是这般凉么?可有看过大夫?”他记得那日徐斐酒醉之时他也曾触碰到他的手,比今日摸着倒要好些。
温飞絮只觉有丝丝暖意从两人双手的交握处传来,逐渐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她便知道这定是照花所说习武之人的内力:“大夫说小弟这体质虚寒乃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无法根治,不过平日里只需好好调养便无大碍。”
其实她自从跟着照花学习轻功后,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好了许多,前世她自荷花池落水后,畏寒情况更加严重,足足在家中休养了三个月,才能下床走动,后来更是每年秋天起便得在房里烧上三个炭盆。
感觉到马车行驶的速度慢了下来,温飞絮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齐慕枫放开了,她忍不住低头露出一个苦笑,自己终究还是不能忘记前世的一切。
齐慕枫靠在温飞絮对面的马车壁上,只能看到温飞絮头顶的玉冠,不知为何却觉得这一刻眼前这个人浑身流露出的悲伤情绪那么浓烈,让他的胸口也跟着闷闷地疼痛起来。
他并不知道,这种感同身受的情绪意味着什么,但他却知道他不喜欢这样子的徐斐,很不喜欢。
“世子,斐弟,十里亭到了。”随着孟行止的声音传来,车夫也终于勒停了马车。
“吁。”
齐慕枫第一个起身出了马车,却是一声不吭地解开了自己的马缰绳,径自上了马,也不等温飞絮从马车中出来最后道别,便马鞭一抽,策着骏马向京城的方向而去。
温飞絮走出马车时只来得及看到他远去的背影,没来由地有些失落,却强扯出一抹笑看向一旁的孟行止:“方才世子走得急,将这东西落在马车里了,有劳行止兄带回京城完璧归赵。”说着摊开手心,露出一枚独特的印信。
孟行止与高子皓对视一眼,看向温飞絮的目光颇有一些疑惑,最后还是孟行止开了口:“斐弟,这是世子给你的回礼,怎么?他没跟你说么?”
回礼?温飞絮有些纳闷,自己有送过什么东西给他么?
似乎是看出了温飞絮的迟疑,孟行止笑了笑:“斐弟,此乃世子的一番心意,你就不要推辞了,至于这印信怎么个用法,你可以问问子皓。”
说着他从高子皓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马缰绳,一个翻身利落地上了马背:“子皓,等你回京城,我与世子再为你接风,斐弟,你若得空也可与子皓一道来京城,到时你若真的不要这印信,便自己交还给世子吧,告辞。”
“一路平安。”高子皓与温飞絮异口同声道。
回城的路上,温飞絮独自坐在马车中,将那枚印信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印信乃是由一整块的墨玉雕刻而成,精美非常,只是这印信上的花纹她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时间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不禁微微皱眉。
可温飞絮转念一想她本就不欲与齐慕枫有任何瓜葛,既如此这东西留着也就是个摆设,倒不如等高子皓回京城时让他代为归还的好。
这样想着,温飞絮便彻底没了心理负担,随手将印信收到了起来,打算下了马车便交给高子皓。
马车一路驶回了凌波酒楼,温飞絮刚掀开车帘,就见临水一脸焦急地在酒楼门口走来走去,看到她后更是立刻冲了过来:“小姐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你说什么?我娘怎么了?”温飞絮心中咯噔一下,双腿就是一软,若非临水扶着她,此刻她已经栽倒在地。
临水的声音不小,一旁的高子皓自然也听到了,当下也是变了脸色,不过他显然比温飞絮要冷静的多:“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周嬷嬷让奴婢来找小姐的,听阮妈妈说夫人今儿中午用了午膳后不久就觉着不舒服,她本想扶夫人回房休息,可谁知还没走几步就见夫人见了红,老爷已经赶回府里了,小姐咱们快回去吧。”临水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对,回去,回去。”温飞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茫然地重复着临水的话。
高子皓却是当机立断一把抓过了温飞絮,对临水说道:“我与你家小姐骑马先走一步,你自坐酒楼的马车回府。”说着手中一用力便将温飞絮扔上了马背,自己也翻身跃了上去,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便朝温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温飞絮眼中的焦距尽失,再不复平日里的冷静,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娘亲绝不能有事,她绝不要重蹈前世的覆辙。
温飞絮拼命地回忆着前世娘亲怀孕时的事,可是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当时她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又怎么会留心这些细枝末节,她唯一记得的只有娘亲难产,拼尽全力生下了弟弟后,因产后血崩而撒手人寰。
不对劲,温飞絮的眼中瞬间清明起来,弟弟虽然没有得娘亲亲自抚养长大,但身体一向是健健康康的,前世她因着多年无子看过许多这方面的古籍,若是娘亲在怀着弟弟的时候便出现了小产的情况,那生下的孩子定是要较同年的孩子虚弱许多。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可能性,温飞絮的杏眸闪过一道冷光:若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不希望娘亲诞下男嗣,那毫无疑问便非如今远在京城温国公府的温国公夫人蒋氏莫属了,前世在弟弟死后,她便以爹爹膝下无子的名义想要将自己儿子的庶子过继给爹爹的主意,来谋夺温家的财产,却被爹爹拒绝了,这才有了后来庶弟的出生。
温飞絮在心中冷哼一声,当年爹爹和娘亲只从国公府中带走了自己惯用的人,现在看来,这些人里面定还有温蒋氏的眼线,自己真该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给温家清理一下门户了。至于温蒋氏,她最好别被自己发现此事与她有关,否则自己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吁…”高子皓的骏马长嘶一声稳稳地停在温府的大门口,温飞絮纵身跳下了马,人便向着高氏的正院跑去,索性因为急着高子皓还跟在她身后,温飞絮不敢随意暴露自己会轻功的事实,只敢每到一个拐角处便借着遮挡稍稍使出轻功加快脚步。
也幸好此时高子皓同样是心急如焚,自然也就没有发现温飞絮的速度快得与他不相上下。
待到温飞絮赶至主院,便见阮妈妈正在门外焦急地走来走去,而高氏所住的房间则是房门紧闭,温飞絮见状便要冲进屋子,却被阮妈妈拦了下来:“小姐,大夫正在里面给夫人诊治,你可别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