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飞絮与阮妈妈还未走进群芳园的正院便听到里边传来一众婆子与临水对骂的声音,门外的小厮看到是她正要行礼,就被温飞絮抬手示意不要出声。
温飞絮静静地听着里头传来的动静,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大,看得守门的小厮连眼神都不敢与她对视,只敢低头看着地面。
站在温飞絮身后的阮妈妈听着那些粗鄙的语言却是忍不住了,一个箭步上前推开了院门,高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许是阮妈妈的声音高的缘故,院子里的人有了一瞬间的安静,临水看到站在院外的温飞絮,拔腿就向她跑来:“小姐,你看她们…”
温飞絮看着衣衫凌乱,头发更是乱蓬蓬的临水有些哭笑不得,依这丫头平时那是极爱美的性子,哪日不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今日定是受了不少委屈,才会这般模样:“好了,快下去梳洗吧,小姐我重重有赏。”
临水听到这话立时笑弯了眼睛,得意地看了眼当时跟她吵架,嗓门最大的婆子,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温飞絮似笑非笑地扫了那婆子一眼,只见那婆子头上戴着一枚金簪,手上还戴着一只金镯子,看起来颇有些分量,一点也不像是她能买得起的,心下便起了疑。
再仔细一看,温飞絮一个机灵,可不就是前世那个为了讨好柳梦瑶不顾自己的恳求,生生给自己灌下打胎药的马嬷嬷么,只不过现在是五年前,她看起来要年轻不少,倒是让她一时没想起来。也是跟着自己没了在温府里的好处,所以便投了柳梦瑶是吧。
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子,温飞絮看着那个婆子的目光愈发阴冷,直看得那婆子浑身一凉,便瑟瑟地低下了头。
原来这婆子竟也是在厨房里做事的,不知是否与娘亲出事有关,若真是她做的,自己定要让她付出代价,也算是为自己前世的孩子报仇。
此时已是申时末,而这院子里站着的都是今日当值的厨子和厨房掌事,照例他们应该在厨房里做晚膳的准备,可今日却在这里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想着手头没干完的活,这些人便有些站不住了。
其中一个比较得脸的妈妈便主动站了出来,温厚的脸上带着笑:“小姐,可是今日奴婢们的饭菜做的不合小姐的口味,您放心,我们一定改进。”
温飞絮狐疑地看向了阮妈妈,怎的娘亲险些小产这么大的事,这厨房里的人竟然不知道?
阮妈妈接收到温飞絮的目光,脸微微涨红,凑到了温飞絮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温飞絮的眉头便彻底地舒展开来:“这件事妈妈做的很对。”
阮妈妈摇了摇头:“望大小姐不要责怪奴婢擅自做主。”
原来阮妈妈并非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问题,只是因着高氏突然出血,她分不出身,只得安排了得力的小丫鬟将消息都封锁了,高氏所在的主院更是下了许进不许出的命令。
所以府中的人虽然看到有大夫进出温府,却只当是高氏身子不适,却不会想到是与今日的膳食有关,只除了那做下此事的元凶。
温飞絮微微一笑:“谁说是你们今日的膳食做的不好,本小姐要责怪你们了?恰恰相反,今日的膳食做的很合娘亲的胃口,她特意嘱咐我要好好赏你们。”
那些个婆子一听原来不是要受罚,俱都松了一口气,再一听还有赏赐,更是高兴得眉开眼笑。
温飞絮冷眼观察着她们中的每一个人的表情,想要从她们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最后将注意力放在了马嬷嬷和另一个婆子身上。
“厨房的掌事嬷嬷在哪里?出来回话。”阮妈妈替温飞絮发问道。
只见方才那个妈妈忙向前走了一步:“奴婢见过大小姐,见过管家娘子。”
阮妈妈压低了声音对温飞絮道:“大小姐,这位是厨房掌事孙氏,乃是夫人嫁入温府时带入府中的陪房。”
这便是说这孙氏乃是可信之人了,温飞絮点了点头:“如今夫人怀着身孕,口味较往常有很大不同,多亏了诸位每日不辞劳苦,做出各式各样可口的菜肴,才能让夫人吃得舒心,吃得满意,孙妈妈你作为厨房的掌事,实在是劳苦功高。”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是啊是啊,应该的应该的。”孙氏与一众婆子皆是口称不敢。
“你们做得好,主子自然有赏,来人,将菜都端上来,”阮妈妈拍了拍手,便有一个个丫环端着盘子鱼贯而入,而小厮则是在院子中间置好了一张大圆桌:“今日大小姐请诸位吃席,犒劳诸位这段时间的辛苦,现在请诸位入座吧。”
这些婆子平日里虽然在厨房做事,吃的也不差,可到底不能吃个尽兴,如今温飞絮可是特地从酒楼里置办了一整桌席面,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就连盘子边上的精致雕花纹,都让那些婆子开了眼,这得要花多少银子啊。
“多谢大小姐。”一众婆子向温飞絮行了礼,这才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起初还有些拘谨,鲜少有人敢动筷子,不过等阮妈妈殷勤地给她们倒着清甜的桂花酿,不多时几个不胜酒力的婆子脸上便有了酡红。
温飞絮看时机差不多了,吩咐人继续上菜,看着眼前杯盘狼藉的桌子,温飞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看来这事情比她想象得要复杂得多。
等这些个婆子都吃的差不多了,就见已经梳洗好了的临水拿出大丫头的气势,端了个托盘走到温飞絮身旁,清了清嗓子,口齿伶俐地发话:“这是小姐发给你们的赏,每人一锭银子,你们若是吃饱了,便排好队,报到名字的来我这儿按个手印,领好后回去休息吧。”
临水将盖着托盘的红绸一掀,一锭锭雪花银几乎亮瞎了那些婆子的眼,就连方才已经醉眼朦胧的,此刻也全都清醒了。
等最后一个婆子领到银锭子冲着温飞絮磕头说完感谢的吉祥话后,温飞絮便吩咐院子里的丫鬟们将残羹剩饭撤下去,自己则带着临水和阮妈妈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此时天色渐暗,临水看出温飞絮与阮妈妈有话要说,便借着点灯的由头自己出了门,其实是在门口守着,不让旁人靠近。
“妈妈坐吧,今日可看出什么来了?”温飞絮径自走进侧间,就着观音像前两侧的长明灯燃了三炷香,虔诚地拜了三拜,插进了香炉里。袅袅青烟间,温飞絮虔诚的模样有如观音座下的童女一般高贵。
阮妈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都是奴婢没能保护好夫人,才会让夫人被人算计了去,请大小姐责罚。”
温飞絮并没有立时让她起来,而是定定地看着她不语,若是让娘亲知道温府中有人要害她和孩子,娘亲定会伤心,这对娘亲现在的身体是极为不利的,因此她选择暂时隐瞒,等娘亲顺利生产,身体恢复后再慢慢告诉她。
静默良久,温飞絮才开口道:“阮妈妈,你一直是我娘最亲近的人,在我心中你不仅是我娘的贴身丫鬟,也是我的长辈,如今你这样跪在我的面前,我如何受得起呢?”
“奴婢…不敢。”
不敢当,还是不敢起,她没有说,但温飞絮却听懂了。她闭了闭眼,确实这一次的事情她是迁怒了,阮妈妈没有错,只是温府中的生活太过安逸,让她失了防备,而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
“妈妈请起吧,此事就交由我来严查,还请妈妈管好主院里那些人,莫让别有用心之人将事情传到娘亲耳朵里去。”温飞絮伸手将阮妈妈扶了起来:“你对娘亲的一片真心,我自然是明白的。”
“多谢大小姐,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尽心伺候好夫人和小主子。”阮妈妈抹着眼泪,她原以为这次自己犯了这么大的疏漏,温飞絮定是要重罚于她的,她并不担心自己会丢了管家娘子的面子,却担心她被调离夫人身边,她舍不得离开自家小姐。
“好了,妈妈,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温飞絮掏出锦帕替她擦干眼泪:“这几日便让周嬷嬷呆在娘亲那边,她是娘亲身边得力的,照顾娘亲必定妥帖。”
“至于饭菜,厨房里送去的你们收下便是,不过都照着李老大夫留下的一样一样对好了,有任何不妥当之处都记录下来。”
说到这里,温飞絮顿了顿:“至于每日的饭菜我会亲自安排人在我这小厨房做好了送过去,还有娘亲的药,妈妈可不得假手于人,定是要一刻不离看好了,只等药煎好了,伺候娘亲服下。”
“是,奴婢都记下了。”
“时辰不早了,妈妈还饿着肚子,方才我让临水叫小厨房准备好了晚膳,妈妈便在这里与我一道用点儿再回去吧,也好让临水她们替周嬷嬷收拾东西。”
“多谢大小姐,奴婢愧不敢受,想早点回去伺候夫人。”阮妈妈红着脸推辞了。
温飞絮也没有强留,让临水包上一盘子点心,与周嬷嬷的包裹一同交给她带回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