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都这么久了,怎么少东家跟冯叔他们还不回来?”趁冯逊送看诊的郎中下楼,黄旺看了闷头品茗的邱吉一眼:“要不就劳烦邱兄去隔壁看看?”
“凭什么是我去?这件事明显冯叔是知情人,只有我们才被蒙在鼓里,依我看,要去也应该是冯逊去。”邱吉闻言抬起头,一脸不乐意。
恰好此时冯逊回来了,看着地字包厢敞开的门,疑惑地道:“可是我看隔壁的包厢好像已经没有人了。”
邱吉放下手中的茶盏,拔腿就要往门外去,却被黄旺一把扯住:“邱兄,我这腿疼的厉害,劳烦搭把手。”
邱吉有些不耐烦,但又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将黄旺扶起来,冯逊上前扶住了黄旺的另一边:“走吧,一起去看看。”
幸好包厢里并非空无一人,温飞絮正怡然站在窗前,欣赏丰城的湖光山色,听到他们三人的脚步声才缓缓转过身:“三位来了,请坐吧。”
冯逊和黄旺不敢大意,忙恭敬地向温飞絮作揖行礼:“见过少东家。”
邱吉却只是敷衍拱了拱手,连话都懒得说。
“黄公子的伤势可有大碍?”毕竟是自己弄出来的事,温飞絮心里还是有些许愧疚的:“我这里有一盒雪玉膏,对于治疗烫伤有奇效,就送给黄公子吧。”
“少东家使不得,我这伤其实不碍事,就是起了几个水泡,刚才大夫也已经给上了药,等过几天就会好的。”黄旺连忙推辞:这雪玉膏可是好东西,光是里面的天山雪莲就不下千金之数,一个小小的烫伤,哪里用得上这么金贵的药膏。
不过……黄旺心里打了个突:以前听自家老爹说起这位少东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却只觉自己小看了她,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宫中贡品送人的人,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商户大小姐么?
收买人心。邱吉冷哼一声:“少东家若是有钱没处花,倒不如拿钱救济一下江南道的生意,这一次洪灾来得突然,少东家若是再不想想办法,只怕咱们温记就没钱可赚了。”
包厢中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寂,黄旺和冯逊不知该如何替邱吉解围,只得眼观鼻鼻观心,讷讷不作声。
温飞絮突然笑了起来:“怎么?邱公子也会担心没钱可赚?我以为邱公子用温记的钱放利,早已经赚得盆满钵满,难道是我算错了账?”温飞絮说着拿出一个小册子,扔到邱吉面前。
邱吉面色一变,翻开册子只看了一页,便将册子合上了,上面记载的是这半年来他放利的所有记录,以及从账册里截出来的假账,两个数字的差额就是他所赚取的私利。
“半年一共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两五钱,难道还不够邱公子嚼用的?难怪邱公子打算另起炉灶,以别人的名义开一家粮食店,专门收温记的粮食低买高卖。”温飞絮说着手中杯子一晃,整杯茶水就泼了邱吉一脸。
“你!”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心思被人看透,邱吉不禁恼羞成怒,抹了一把脸上的茶叶沫子,就要起身找温飞絮算账,却被黄旺和冯逊一左一右拉住:“邱吉兄,你冷静点。”
无论是邱家、黄家还是冯家,跟温家都是签了身契的,在契约内做出这等背主之事,若是主家不计较赔钱解除契约也就是了,可若是主家一气之下告上官府,只怕邱吉会有牢狱之灾。
“此事邱掌柜并不知晓,我自然不会迁怒于他,至于你,”温飞絮冷笑一声:“好自为之,我与冯公子和黄公子还有要事相商,慢走不送。”
其实邱吉并非无半点可取之处,只是温飞絮看得出来,他从小没有受过挫折,所以养成了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性格。这种人若是处在顺境,自然无往不利,可一旦遭遇逆境,性格中的缺点就会暴露出来,这在任何时候都是大忌。
邱吉几时受过这等羞辱,用力挣开黄旺和冯逊,看着温飞絮道:“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
看着邱吉扬长而去的背影,黄旺和冯逊对视一眼皆是面露苦笑,邱吉做假账,挪用铺子里的钱牟利的事他们早有察觉。基于兄弟情谊他们私下也曾多次劝说,可是邱吉却屡教不改,如今果然东窗事发,被少东家发现了。
“少东家,邱吉他虽然做了错事,但对温记一直是忠心耿耿的,请您看在邱叔的面子上,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冯逊硬着头皮替邱吉求情。
相比于冯逊的老实,黄旺则要圆滑得多,他一眼看出温飞絮将他们留下是另有所图,出声打断了冯逊:“不知少东家找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到底是什么事,要独独留下他和冯逊,如果是关心铺子里的生意,直接问他们的爹不是更清楚么?还是说他和冯逊也有什么把柄落在她的手里?她打算在这里跟他们算账?黄旺心里打了好几个滚,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此番江南道突发洪灾,造成数以万计的灾民流离失所,丰城是这场洪灾的源头,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之一,你们是否觉得温记应该同其他商行一样提高粮价,以减少我们的损失?”出乎黄旺和冯逊的意料,温飞絮竟是真的在向他们询问生意上的事。
黄旺迅速回神,笑呵呵地道:“此事东家一定早有结论,我们只需听命行事便是。”
这是最不出错的回答,却是温飞絮最不想听的回答,不过她对黄旺的性格已有所了解,这样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此刻她更想听听冯逊的回答。
“我觉得粮食不该涨价,”冯逊不假思索道:“如今许多灾民为了买粮食不惜卖儿卖女,如果温记也涨价的话,只怕他们就要活活饿死了。”
见温飞絮不说话,黄旺用那条好的腿踹了冯逊一脚,赔笑道:“少东家,冯逊他不会说话,您别搭理他。”
“我觉得冯公子说的很有道理,温记虽是商户,但也不该罔顾灾民的生死,与那些鱼肉百姓的奸商同流合污。”
少东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也很赞同冯逊的想法?黄旺咽了口唾沫,努力组织着语言,说出一些溢美之词:“是啊,东家宅心仁厚,是丰城百姓心目中的活菩萨。”
其实他更想说,如今不知有多少人冒充灾民到温记买粮食囤积,然后再高价卖给灾民,如果不是他们这些做掌柜和伙计的机警,温记的粮食早就被那些奸商和贪官盘剥去了,根本不可能到灾民的手中。
想到这黄旺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少东家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温飞絮话锋一转:“但是温记也不是善堂,更不养吃里扒外、发国难财的蛀虫。”
黄旺一个激灵:“少东家息怒,其实邱吉他……”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温飞絮并没有指名道姓地说邱吉。
“这场洪水不会持续太久,你们最多只需要再坚持一个月,你们该考虑的是如何在一个月后拿下丰城所有因洪灾而倒闭的店铺。”温飞絮直截了当地点破了黄旺未尽之言。
黄旺惊得打翻了手里的茶盏,顾不得自己那条受伤的腿就站了起来:“少……少东家,您在说什么?”
这不可能,少东家怎么会知道他和邱吉私下所做的事,黄旺有一瞬间觉得温飞絮在诈自己,明明已是深秋,他却觉得额头上都要冒出汗来了。
“我可以给你们白银十万两,但是你们必须在一个月内办成此事。”温飞絮将随身佩戴的凤佩拿了出来:“我想凤佩的意义你们应该不陌生。”
“少东家就不怕我们卷款潜逃?”黄旺渐渐收起脸上的伪装,以犀利的眼神盯着温飞絮,似乎在思考她话中的真假。
温飞絮笑道:“你觉得我缺钱?”花十万两就能得到三个可塑之才,她绝对是赚了,如果花十万两证明她看走了眼,就当花钱买了个教训,再说有红叶山庄给她做后盾,难道还怕他们跑出她的手掌心?
黄旺:果真是有钱任性。
“好,既然少东家如此信任我们,我们定然不会辜负少东家的期望,就一个月,我们定会拿下丰城所有闲置的店铺。”黄旺终于下定决心。
温飞絮皱了皱眉:“若是能再快点更好,到时候还有别的事要交给你们去办。”
黄旺:为什么有种卖身的感觉?
“对了,买下的所有店铺都放在冯逊的名下,到时候我另有打算。”温飞絮突然冒出一句。
一旁完全不在状况内的冯逊被点到名字,猛地抬起头:“少东家,您有何吩咐?”
黄旺深吸一口气,伸手拉了冯逊一把:“少东家,此事我还需与冯逊、邱吉好好商量一下对策,请容我们先行告退。”
温飞絮点点头,对他们这种积极办事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去吧,银票下午便会派人送到绸缎庄。”
黄旺拉着冯逊朝温飞絮作揖后出了门,走出茶楼后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这少东家真不是一般人。”
冯逊拍了拍黄旺的肩膀:“我觉得黄兄你更不是一般人,腿上起了这么多水泡下楼还能健步如飞,难道都不会觉得痛么?”
黄旺这才觉得一条腿疼得厉害,毫不客气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了冯逊身上:“我腿疼得厉害,劳烦冯兄扶我一把。”心里却是嘀咕:这冯逊不知哪里入了少东家的眼,真是傻人有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