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奴婢站着就好。”章乳母连声推脱,她出身平民,若不是郡主同意她做小公子的乳母,她根本不可能拥有现在的一切,岂敢在郡主的家人面前摆什么官架子。
“好了章乳母,大舅母让你坐你就坐吧,”温飞絮亲自将章乳母按到椅子上坐了:“刚才娘亲可说了,这儿没有什么三六九等,你是清晏的乳母,跟我们是一家人,这几日你白天黑夜照顾清晏辛苦了。”
章乳母眼中泪光闪闪,因为江南道的洪灾,她的家没了,丈夫也生死不明,她带着三岁的女儿到陪都投奔娘家,兄长却是听嫂子的话将她们赶出家门,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女儿沿街乞讨,最后生生饿晕在路边。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身上盖着一件华贵的大氅,起初她以为是遇到了坏人,刚要坐起身就听到身旁传来一个姑娘沉着的声音:“如果不想肚子里的孩子有事就躺着别动。”
温飞絮起初只是想送她去医馆,因为经过她的把脉,这位夫人的情况很不好,若是不及时救治,只怕肚子里的孩子也会保不住,可是等马车到了李老大夫的保和堂,这位夫人却是怎么都不肯下车。
“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章乳母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人,却知道这或许是她和孩子能活下来的唯一机会。
温飞絮有些无奈,这个世间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她力量有限,不能救下每一个人,更何况她很快就要离开陪都前往江南道,实在无法对章乳母做出承诺:“抱歉夫人,这些银子你拿着,省着点用足够你和孩子生活一阵子了。”
章乳母看出温飞絮心意已决,只得带着女儿下了马车,那时她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温府的大小姐。
温飞絮再次见到章乳母是她从江南道回到温府的时候,当时照花告诉她,已经为清晏找了几个合适的奶娘要让她过目,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实在太不尽职,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那好,就将她们带到凌波酒楼吧,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周掌柜。”前世弟弟会学坏固然有继母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身边缺少一个妥帖的人照看,所以寻一个好的奶娘十分重要,温飞絮考虑再三,做出了决定。
温飞絮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章乳母一家,不过看她手里抱着个襁褓,人也比初见的时候白胖了不少,便知道她这段时间应该生活得不错,倒是挺为她和两个孩子高兴的。
“温小姐,听说您在为小少爷找奶娘,要是您不嫌弃就让我来做小少爷的奶娘吧,”章乳母抱着襁褓跪在温飞絮面前,领着大女儿给温飞絮磕头:“我不要工钱,只要小姐愿意给我和孩子一口饭吃。”
这一回温飞絮当真心动了,自然不是心疼这点工钱,而是因为章乳母的一片真诚,通过今日之事她对章乳母的人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找到这样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做弟弟的奶娘,她也能放心不少。
“放心,温家不缺这点银两,也不会少了你们母子三人一口饭吃,”温飞絮亲自将章乳母扶了起来:“想做我弟弟的奶娘,总得先养好身体,就你现在的样子,连喂饱自己的孩子都成问题吧。”虽然章乳母掩饰得极好,但温飞絮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章乳母现在的圆润不过是刚生完孩子不久的虚胖。
将章乳母母子三人带回府后,温飞絮不仅每日让厨房给她们准备丰盛的饭菜补充营养,更是找许术替章乳母把脉开方,通过服用药膳来调养身体,到了高氏生产的时候,章乳母不仅比之前胖了一圈,整个人也显得容光焕发。
过往种种不断在脑海中涌现,章乳母忍不住流下了热泪,是郡主救了她和女儿的性命,救了她和丈夫的第二个孩子,更给了她们一个新的家。
林氏抱着小清晏到了高老太君跟前,说也奇怪,他竟慢慢止住了啼哭,还在老太君怀中咯咯笑了起来,喜得老太君满面红光,抱着襁褓不撒手,倒是让林氏一阵惊奇:“这孩子胆子真大,不怕生呢。”
高氏笑道:“约莫是因为有絮儿在,清晏出生那会儿哭得可大声了,不知怎的一看到絮儿就笑了。”
“娘亲此言差矣,清晏最喜欢看美人,肯定是见祖母雍容高贵这才笑得,是不是呀,清晏?”温飞絮掏出绣帕替温清晏擦了擦溢出来的口水。
“咿咿呀呀。”温清晏虽然听不懂温飞絮在说什么,但很配合地挥舞着小手小脚,像是在回应她。
林氏听了温飞絮的话,配合得一拍大腿:“哟,清晏这是嫌弃大舅母长得没有祖母好看呢,看来大舅母得回去好好梳妆打扮了。”整个暖阁顿时哄堂大笑,李氏和赵氏也到清晏身边变着法儿的逗他。
高老太君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开出了菊花,她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女儿,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她儿女双全,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老夫的乖孙呢?快抱来让老夫看看。”林氏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传来高老太爷洪亮的声音。
高氏刚止住的眼泪又欲夺眶而出:“爹爹。”李氏和赵氏忙一左一右劝住她。
“祖父。”温飞絮的心情也很是激动,终于又能见到外祖父慈爱的面容。
她忘不了前世外祖父在弥留之际,还不忘嘱托舅舅们好好照顾她和弟弟,可惜她不懂得珍惜,在出嫁后更是被苏易青蒙蔽,彻底断了与外祖家的联系。
“好孩子。”高贤走到老妻身边,轻拍了拍温飞絮的肩膀,因为常年练武,他的身子骨十分硬朗,光是听声音断然不会猜到他已逾花甲之年。
高贤虽早已赋闲在家,但元德帝对他仍十分尊敬,每逢初一十五都不忘差人到家中问候,在政事上遇到难题时,更是常常将他接到宫中垂询,所以朝堂之事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一回江南道突发水患,致百姓死伤无数,哀鸿遍野,得知长子高伯文临危受命与安平王世子一同前往江南道时他心忧许久,不料水患竟解决得如此迅速,他细细询问了事情的始末,才知道其中竟有自家外孙女的功劳。
温飞絮低头掩饰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帮着外祖母将小清晏抱到老太爷面前:“祖父您快看,弟弟他冲您笑呢。”
高贤的面相颇具威严,照理说应该很容易让小孩子害怕,可不知为何,这回小清晏竟一声不吭地任由高贤抱着自己,甚至还伸出小手去拽他的胡子。
高贤忍不住对温兆道:“这小家伙像咱们高家人,初生牛犊不怕虎,长大了让他习武,保家卫国。”
“岳父说的是。”温兆连连点头,他被嫡母赶出国公府,无奈之下弃文从商,如今虽摇身一变成了仁济伯,但无法参加科举依旧是他毕生的遗憾。他不希望儿子步自己的后尘,若是能参军报效朝廷,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温飞絮暗道,不知齐慕枫何时能说服圣上开放商户之子参加科举的政令,到那时弟弟想做什么只需看他自己的意愿。
正想着心事,温飞絮忽然听到暖阁外传来一阵孩子的欢笑声,面上不禁露出会心的笑容,果然门一开,高家的小少爷们就进来团团行礼,为首的是高伯文的长子高子旭:“给祖父、祖母请安,给叔父(伯父、姑父)婶娘(伯母、姑母)请安,见过表妹(表姐)。”
温飞絮上前福身回礼:“絮儿见过旭表哥、皓表哥、珏表哥、宣表哥、薰表妹、明表弟、澄表弟。”
高家这一代共有六个孙子,一个孙女,其中高子旭、高子皓和高子明是林氏所出,高子珏、高子薰是李氏所出,而高子宣、高子澄则是三房赵氏所出,因为只有高子薰一个女孩儿,所以她是整个高家的掌上明珠,现在又多了一个温飞絮。
“老太爷、老太君,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这时有高府的丫鬟进来通传,众人齐齐起身移步大厅。
今日是高府阖家团聚的一天,整个大厅摆了三大桌,温飞絮便坐在了一众表哥、表妹、表弟中间。
“絮儿表姐,可把你给盼来了,这些日子我整天被娘亲拘在府里学琴棋书画,都快闷死了,”高子薰抱住温飞絮的胳膊撒娇,她比温飞絮小了半岁,两姐妹自小便亲密无间,只可惜温飞絮住在陪都,不能时时见面。
坐在温飞絮另一边的高子明听到高子薰的抱怨,毫不客气地拆穿道:“表姐别听薰堂姐胡说,她每日在府里惹是生非,不知道气跑了多少先生,唔……”
不等高子明说完,高子薰就夹了一大块鸡塞到他嘴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了么。”
高子明一边努力地与嘴里的鸡肉奋斗,一边含糊不清地道:“那还不是因为那个新来的先生么。”
高子薰面色一红:“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是因为苏先生是有真本事的,以前那些先生都没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