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珂认路本领实在是差到家了,江州离芙蓉城最多不超过千里。她快马加鞭往蓉城跑了两天,居然还在路上。
她心急如焚,策马狂奔,反而一直在绕路,怎么也到不了芙蓉城。她恐慌极了,深恐拓拔宇有不测。
殿下,我的殿下,你绝对不能抛下我而去,我虽然再也不愿意留在你的身边,但是你也绝对不能有意外。
我认识你快八年了,从未离开。若是早知道你会被人抓住,我就是死也不会从南诏跑出来。
七八年以前。唐昭宗十二年夏,西北大旱,黄河流域久旱无雨,千里赤地。饥荒横行,米贵如珠。
早在唐熹宗年间,天下大乱之兆已现,中央宦官当道,各地蕃镇嚣张。南蛮北胡东夷西狄四方为祸,做乱流民数量急剧增加,中央政府昏乱无力镇压,遂置十余处节度使。无奈尾大不掉,节度使与各地刺史多各据一方,互相征战。国家千疮百孔,民不聊生。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水旱之灾频繁施虐神州大地。
僖宗薨,昭宗继位,受宦官和蕃属操纵为傀儡皇帝,地方视力日益猖獗,忍无可忍而揭竿而起的农民绿林军席卷遍地。
中原兵荒马乱,若是有大旱,百姓过得就更加苦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祈雨,祭龙王,祭河神活动如火如荼兴起,巫祝们各显神通。一段时日以后,效果甚微,天空依然骄阳似火,大地依然干枯皲裂。穷困交加的饥民对于这残酷的天谴更加恐怖,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寻求老天爷和各路神仙的宽恕。
陕州一个村庄,一队人正在紧张进行着祭河神活动。前面是一群身着黑衣,头上插着五色羽毛的巫师巫婆边走边载歌载舞,他们围着一个满脸血红,身披白袍,头戴用兽骨做成的恐怖帽子的大巫师。跟着巫师的是乐师,震天的锣鼓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后面跟着两人一组的祭师用大大的银盘抬着祭品,再后面跟着络绎不绝的破衣烂衫的饥民三步一跪拜。
还有一群放肆的闲人也跟着看热闹,夹杂着一群过路好奇的行人。其中有一个气宇轩昂的高大青年,头戴玉冠,身穿圆领黑袍,他牵着个吵吵嚷嚷的穿红裙的美丽少女。他并不十分俊美,却气势威武,在人群中卓尔不群;那红裙少女倒是极为俏丽。他们的服饰虽然谈不上多么复杂,但是也很华丽,看上去像是大家出身或者是富有的商人。
陕州属于黄河的中流地域,经过长久的干旱,黄河虽然暂时还没有断流,但是水势已经减弱了很多。三个月没有一滴雨水,这已经是附近百里唯一的水源了。苦难的人们终于献出了自己最后的珍藏,以祈求天降大雨,河流不枯。
黄河毕竟是黄河,虽然水量较往日大为减少,依然怒涛汹涌,水势甚急。河边一处悬崖边,早已搭起了高台。巫师巫婆立于高台上行祭神大礼,台下跪满了因为绝望而虔诚的老百姓。而祭师们站于悬崖边,有些手上抬着猪头,咸鱼,面果等等祭品,也有祭师牵着小牛,山羊等物,最后四个祭师分别领着两个白衣的少女。
那两个十来岁的少女穿着纯白素净襦裙,头上盖着轻薄透明的白纱,身子就笼罩在朦朦胧胧如烟似雾的轻纱中,头上梳着干干净净的望仙髻,发髻上插喜鸾衔珠银步摇。这一双少女甚是粉嫩可爱,姿态飘逸,仿佛轻云蔽月,飘飖若流风回雪,与那地上穿着破烂肮脏的百姓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手握大骨跳着神秘舞蹈的巫师,涂了满脸靛篮的颜料。他们眉心上画着火焰,脖子上挂着奇形怪状的兽牙做的巫祝项链。那中间的红脸巫师用一块格外巨大的兽骨敲着一个红色的大鼓。乐师们吹打着悲哀古朴的曲调,伴随着婆娑起舞的巫师。这样的场景对于不是本地人的行人来讲,具有莫大的吸引力。一群闲人和行人驻足围观着。
这个世界大约有人信神,就有人不信神。有人信这个神,就有人信那个神。所以在这庄严肃穆的时刻,居然有一群人在旁边无动于衷的看热闹!那巫师本来想惩罚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奈何祭神之事非同小可,实在不愿意此时节外生枝。
礼成,奉献祭品。
祭师们依次将祭品放入河里,希望祭品能随河流奉献给尊贵的河神。
然后杀羊,杀牛。
“这两个女娃是做什么用的?”。那看热闹的高大青年问身边的人。青年衣饰看起来颜色暗沉,其实相当华贵。他依旧牵着那个八,九岁的结双鬟穿水红杉子的娇艳少女。
“献给河神做妾的。”旁边一个闲人回答道。
“啊?”红衣少女颇为惊奇。
“巫师说的,给河神大人纳妾,河神大人会更高兴。”
“怎么纳妾呢?两个姐姐好漂亮!”少女天真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选品貌端正的穷家女或者罪人之女,重金购买,现在这个年月,漂亮的小姑娘被人卖的到处都有。这两个据说都是千里挑一,提前好吃好喝养得白白嫩嫩,然后打扮整齐。……”那闲人见有人好奇,志得意满地卖弄见识,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此时,两个少女被带到了悬崖边。一个巫师对着河水一通祷祝,然后瞬间抽出一把刀,飞快往其中一个少女脖子一抹。
少女雪白的衣服和头上盖的轻纱喷上了鲜艳的血色,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就被推到在了激烈流过的河水里。少女的白纱随着水里漩涡打了个滚,就被河水冲的看不见影子。但见河水荡荡,转眼间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只在江面上留了几个若有若无的泡沫。
“不要啊,哥哥,救命啊,哥哥。”红衣少女显然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坏了,她的指甲死死掐住了青年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惊呼着。
巫师拿着刀,向另外那个白衣少女走去。本来安静的少女惊恐地躲避着,两个祭师上前试图抓住她。嗤的一声,一个祭师将她的衣袖拉断半截,少女更加惊恐,撒腿就跑。天大地大,奈何前面是一队庄严可怖的祭师,祭师的法刀上刀尖尤有血水在滴,后面是惊涛骇浪的黄河,河水如骏马奔腾轰轰烈烈流过。
“哥哥,哥哥……”红衣少女流着泪,对着青年苦苦哀求到。她自幼娇生惯养,世间虽然万种疾苦,与她来讲却是温柔安稳的。眼前的场景对她来讲过于鲜血淋漓而不能接受,幼小而善良的心灵本能地向自己最信任的哥哥求助。那黑衣少年比自己妹妹大了八,九岁,自小就抱着妹妹长大,对于她爱逾珍宝,言听计从。
“李冲,抱好小姐。”青年将红衣少女交给旁边一位眉目清俊的二十八,九岁青年男子。红衣少女依然泪眼朦胧,她眼巴巴看着她哥哥。那少年见妹妹脸色苍白楚楚可怜的样子,轻轻一笑,俯身对着红衣少女的耳朵边窃窃私语。那少女破涕为笑,绕有兴致地看着祭坛。
悬崖边,尽管白衣少女拼命四处逃串,还是很快被两个祭师抓到。崖底的黄河怒吼着,跪着的百姓苦苦祈求神灵不要因为这大不敬的少女而降罪自己。
拿刀的祭师神色庄严,一步步逼近白衣少女。面纱下女孩的容颜晶莹华彩,此时她双眼禁闭,泪流满面,想是已经认命了。
黑衣少年对着另外的一个蓝衣青年耳语一番。千钧一发之际,黑衣少年飞身上前,一脚踢翻了拿刀祭师,剑鞘随手一扫,两个抓着白衣少女的祭师随声而倒。
“跟我走。”黑衣少年对着吓坏了的白衣少女说,温和一笑,少女乖乖点了点头。他抱起她,从悬崖边大步跑开。祭师们和百姓们大怒,纷纷拼命向他们冲过来。几个蓝衣男子飞速赶来,身子排成圆弧状,护在黑衣少年身前。他们长剑一扬,看上去准备大开杀戒,清理出一条血路。那些赤手空拳的百姓一看那闪闪发光的长剑,顿时一顿迟疑,后退几步。
“抓住这群得罪河神的,都是他们大不敬,苍天才滴雨不下!”那祭坛上,大巫林珂与一名俊秀青年比武。师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大无畏的慢慢向着这群让他们深恶痛绝的捣乱者逼来。
“小姐在,不要杀人!”抱着红衣少女的蓝衣青年下令到!三个侍卫还剑入鞘,以剑鞘当棍棒抵挡着杂乱袭来的攻击。黑衣少年虽然右手怀抱少女,但是身手灵活,对着向自己逼来的村民左一脚,右一脚,左手拿剑鞘潇洒挥动,村民们一个个被打倒在地。
“抓住他们,不要害怕他们的妖术,他们就是恶魔,是得罪上天,让河神不下雨的妖邪!”那大巫师继续站在高台上妖言惑众。那些倒地的村民果然不惧身上的痛楚,纷纷顽强的爬了起来,向着恶魔们勇敢的扑来。
“奶奶的,真他妈烦人,公子,把那满嘴鸟语的家伙干掉算了啦。”一个魁梧粗豪的蓝衣青年转过头对着黑衣少年喊到。
黑衣少年点点头。那魁梧青年一脚踢开一个向自己扑来的村民,一只手从腰上摸出一把弓箭,弓一拉开,一根羽剑闪电般向那红脸巫师飞过去。那红脸巫师正吼得起劲,转瞬之间,眼睁睁看着一根羽箭直直飞进自己的喉咙。他就和那祭神的白衣少女一般,鲜艳的红血喷洒在他的白袍上面,霎时死掉。村民们看着,对于他们来讲神一般的大巫师死不瞑目地倒地,顿时个个目瞪口呆,木桩一般呆掉。
机不可失,黑衣少年一伙撒腿就跑,步法轻巧,顺势将村民远远拋后。村民们马上反应过来,大呼小叫追来。
“抄小道,一定要抓到这群妖魔鬼怪。”巫师们和村民们穷追不舍。
少女在他的怀里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腰,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倒地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少年停了脚步,只见少年和他的一个随从飞身跨上一辆四匹黑马拉着的奢华大车。而其他随从纷纷从树上解开拴着的马,跨上马背。这是一个商队一样的队伍,有不少马匹,还有几辆大车,还拉着不少箱子。
“跑!”黑衣少年下令到。马车和骏马纷纷沿着大道疾驰而去。白衣少女看着车内,这马车极其宽广,车内铺陈的非常豪华富贵,而且异香绵绵。所见之物富丽堂皇,真是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所未想。丝绸铺就的车底上坐着两列穿粉紫色梳丫髻的侍女。从那蓝衣侍从怀里钻出一个笑吟吟的美貌少女,她大惑不解道”哥哥,我们要离开这里吗,我还没有看到那河神呢。”
“还河神呢,小心那些愚昧的村民拿你祭河神。”那黑衣少年,摸摸妹妹的头,宠爱的开玩笑。谁知道红衣少女果然一哆嗦,看来刚才那血腥的场景多少惊吓了她,
“哼,他们敢!小姐不要惊慌,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那眉清目秀的蓝衣侍从恨恨的说。”杀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他们才知道害怕呢,不然无法无天,还以为我们真的打不过他们怎么的。”
“李冲,算了,些许小事,不至于放心上。”黑衣少年说着。”轻红,彩玉,这个姑娘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那叫李冲的侍从脸上愤愤然,然而只能听命。
那叫轻红的侍女,年约二九,面目娇好,彩玉比轻红年纪稍轻,眉目亦清俊。她们对着黑衣少年一行礼,温柔答到”是的,主上。”说着,就走到白衣少女身边。
村民们打着锣,集结人口,骑着劣马,跑着步对马车穷追不舍,整个村庄都团结起来在寻找那罪不可赦的路人。
他们不惜将整个村庄翻过来,也要找到那得罪神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