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婴一天天长大,被林瑶娘取名”柳夏娘”。
时光飞逝,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青楼的生意被移到画舫,”千红楼”变成”千红坞”。画舫都变了几次,一次比一次大。无数的人来了又走了,变成过眼云烟。无论当时怎么样刻骨铭心、伤痛欲绝,曾经的往事随风飘散,变得越来越遥远模糊,很多人都渐渐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事情。
夏娘长大了,容貌绝佳,风姿不凡,堪称艳冠钱塘。
柳月娘细心将她养大,养得美貌端庄,指望有多情的王孙公子能对她倾心,将她赎身带出青楼。
按大唐律,十三岁为女子可以婚配的年纪,所以青楼女子以十三、十四岁年纪接客的多。
这可怜的女婴长于青楼,如此貌美,怎么可能让老鸨和乌龟们放过?她的母亲左推右推,总算推到及笈之年。之前,柳夏娘也在母亲的带领下弹琵琶见过贵客,林瑶娘与老鸨商量过,若有人愿意重金替女儿赎身,也就放她一条清清白白的生路。
柳夏娘如此品貌,老板怎么会舍得将一颗马上会源源不断结果的摇钱树一次性砍断?老板狮子大开口,开价两万贯,果然足足两年来无人接招。
所以夏娘到如今还是清倌人身份,今日她年满及笈,估计怎么也逃不过母亲那凄苦的命运。那些早已见过她的各位佳客都连忙在今夜赶来,一传十,十传百,钱塘那些风流人物都知道今日钱塘第一画舫”千红坞”有一位貌美倾城的清倌人今日会初次接客。
可怜两母女两指望从良,却难以如愿。
柳月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惟愿女儿能在年满及笈之日运气好,能够找到一位能够托付终身的人,看来也很难如愿。
如此品貌,艳冠一方,竟然无人替她赎身!大约要一个男子负担起一个弱女子的一生很难,恩爱一晚倒是或者相爱一时,容易得多。
柳月娘抱着女儿,哭了个天昏地暗!直到好久好久之后,才停止哭泣。
“公子何必苦苦相逼?既然公子非要如此咄咄逼人,公子,知道为什么夏娘叫做夏娘吗?”柳月娘一咬牙,咬牙切齿说道,声音里面万分苦痛,又包含怨恨,甚至有些报复的意味。
“不知道。大约模仿‘劝君莫惜金缕衣‘的杜秋娘的名字。”
“只因为夏娘本姓夏!那么公子仔细看看贱妾,难道公子真的就完全不认得贱妾了吗?十几年过去,贱妾彻地在风尘中老了。公子相好过千万个佳人,不记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柳月娘不再哭泣,满带讽刺地说道,她的语调里忽然全是憎恨。
“你这个疯婆子,胡说什么?”夏公子眉头皱起,满头雾水,但是他也拿不定主意,睁大着眼睛将月娘仔仔细细看看。
“贱妾本姓林,公子可有印象?”柳月娘苦笑道,她将夏公子看着,双目红肿,满含幽怨。
“这……我们回后仓说!”夏公子脸色变得通红,头上开始冒汗,他皱着眉头,仔细思考着,他上前拉住月娘袖子,准备往后仓走去。
“又有什么可以去后仓说,贱妾风尘女子,下贱之极,又有什么可以丢脸的。”柳月娘一把甩开夏公子的手,决绝地说。
“贱妾本是这千红楼的一个下贱歌姬。姓林,小字瑶娘,十六岁那年,有长安贵公子夏公子来楼里听曲,与贱妾情意深厚,许下白头之约,在楼里欢好一月有余,床头金尽,许诺回长安拿钱替妾赎身,贱妾身怀有孕,产下小女,苦侯三年有余,公子音讯全无……”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胸脯剧烈起伏着,语气越来越激动,再也说不出口。
夏公子面色发白再变得发红,他呆站住了,他一生风流成性,专爱眠花宿柳,不知道曾经与多少女子定下海誓山盟,他自己从未当真,更记不得那么多女子。此时他仔细回忆,忍不住满脸是汗水,不知所措。
月娘十几年来风尘飘零,憔悴孤苦,容貌气质都变了很多。夏公子也只是见到之后大致觉得她有点面熟。然而,他一生所见女子甚多,长相略有相像之人,世间多有。他也没有当一回事。
“天啊,这夏公子莫非是……”迟钝如林珂,也明白过来,她不敢置信地问李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