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一年有余,西湖又迎来了一年之中最美丽的春天,晓风残月,杨柳堆烟,堤岸边百鸟娇啼,春花如梦。
林珂独自一人在西湖边徘徊了一日又一日,她走过很多地方,还是最喜欢钱塘。她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辗转寻找多时,无奈多年之后,物是人非事事休,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又奔着西湖而来。
林珂辗转在中原一年多,一个人骑着雪狮子,仗剑江湖之中,所见苦难深重,荒原中多见逃荒者留下的浮尸饿殍掩藏在荒草之中,边疆之地常见白骨骷髅掩映在怪石恶水之地。
战争无尽无休,毁掉了多少曾经美丽的地方,只有记忆中的西湖美丽而温柔,温柔而繁华。
她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可是还能够看到西湖的春天,也很不错。
远方也零零星星传来故人的消息。
南诏国的太子死了,对外宣传病死了,其实谁知道怎么死的,二皇子做了太子,他的妻子金枝公主被封为太子妃,贤妃娘娘被封为皇后,文嘉公主被封为大长淑静公主。
大唐去年彻地灭了,朱温篡唐,四方诸侯称帝的不在少数。王建之自立为蜀国皇帝,与南诏国打了几场大恶战,两方关系一日比一日恶化。
齐王的世子与南诏国文嘉公主联姻成功,齐国与南诏交好。
……
这些处在庙堂之高,厮杀拼搏的人渐渐都离开了自己的视野,身影变得慢慢模糊。林珂一个人漂泊流浪在江湖之远,独自辗转徘徊在春水绿波边,看杨柳依依,花树堆雪。
这一日,春寒陡峭,她又在西湖边和人下棋,以排解无聊,柔柔的春风从西子湖畔吹拂而来,将一树云蒸霞蔚的樱花树吹得花瓣四处纷飞,落在小亭子的棋盘下。身后依然有看热闹的人,对着棋局指指点点。
“郎君,当日和你一块同行的那个棋艺很好的公子呢?”那慈眉善目的老丈问道。林珂绿袍玉冠,不施粉黛,鼻子下贴了一点逼真的小胡子。
“他回去继承家业,娶妻生子了,不能再出来瞎晃荡。”林珂平静地笑道,将黑子小心翼翼放在一个位置。
“傻瓜,又乱落子。”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
林珂急忙回头,说曹操曹操到,这是见鬼了吗,还是自己天天一个人,孤单寂寞冷到出现幻觉?一个穿着华贵的蓝袍,披着白狐裘,头戴着碧玉冠的俊美公子正脸带鄙视,笑容满面将自己看着。
他面色从容而温暖,依然带着那如暖冬太阳一般懒洋洋的笑容,气质依然清贵闲雅,却面色带有几分憔悴,看上去也曾经辗转难眠,日夜煎熬过。
他定定将她看着,目光里似乎带着一些伤感,而又闪烁着浓浓的喜悦。
他的后面,站着几个文人打扮的侍卫。其中一个咬牙切齿,正怒气冲冲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彪形大汉,不正是铁塔一般的铁真?他努力瞪着铜铃一般巨大的眼睛,似乎是想把这讨厌的狐狸精用目光杀死,高大而凶恶,跟一个凶神似得。
林珂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差点扇自己一耳光看是不是在做梦。就算自己日日夜夜一个人独行,孤单到了极点,开始出现幻觉。那两个未来可能会成为皇帝的太子和世子,那两个娶了别国公主的故人,自己也应该会幻想太子才对啊,这严重货不对板!
“狗皮膏药,你都成家立业了,还出来乱跑!”林珂大怒,指责笑眯眯的李君玉。
“谁告诉你我成家立业了?我昨天在金子堆里,居然发现了这个,你是什么意思啊?不认账是吧?”李君玉手拿一块碧绿的玉佩,气势汹汹指责林珂。
他嘴唇含笑,眼睛斜斜看着她,他那双长长的丹凤眼眼角上翘,堆着千朵桃花,万种风情,眼波流转,如同那明月照耀之下的西子湖水,深邃而平静,静静流淌着细细的喜悦光芒。
“不是你成家立业,又是谁成家立业?”林珂也莫名其妙问道,她将那块玉佩亲手埋在李君玉埋金子的地方,他是怎么回来翻到的?
本来以为是今生今世长埋于地的东西,居然被挖出来了。林珂看着他,有一点微弱的希望,有一点隐约的失望,有一些高兴,有一些伤悲。
“那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论长相和风度、做派倒是和我极似。”李君玉从容笑道。那位公主与他只有一面之缘,话也一句没有说过,自然与他没有什么深厚感情,不过是倾慕他的长相、风度和做派而已,所以当极似他的二弟做了世子以后,亲自去南诏国一求亲,果然一求就成功了。
那位姑娘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南诏国第一美女,容貌堪称天仙化人,美貌无双,双方一见,彼此都极为满意。可惜好事多磨,虽然亲事已定,现在正是李姓宗族国殇、家孝的时候,正式迎娶要一年之后。
“你这么傻啊,白白便宜你弟弟!笨蛋!我才不要看到你这种大笨蛋。”她转过头,嫌弃地笑道,眼角都笑出了泪水。
大唐哀宗皇帝去年惨死,他那么迂腐的人却穿着蓝袍,而不是白衣。不是对于他来讲,这既是国仇也是家恨,为什么不再坚持为大唐皇帝带孝?
他为什么会在此?不是应该在雍州做齐王,娶公主,励精图治,厉兵秣马,为挥兵北上清君侧的理想而努力,哦,现在大唐末代小皇帝不出意料的惨死了,没办法清君侧、靖国难,应该叫挥兵北上为皇帝报仇。
呆子,你这么乱跑,今生今世怎么学刘秀”光武中兴”?
你怎么能这样傻,我还等着你做齐王之后,跟着发财呢。
“林贤弟,为兄买了一条小小的画舫,待我载你去游湖,嗯,很有范蠡载西施的感觉!”
“呕!”围观的游人们忍不住快要呕吐,两个大男人,还范蠡载西施!
“范蠡载西施,是西施爱范蠡,我可不爱你。”
“除非你现在就去死,马上跳湖,我绝不拦你,不然你怎么知道将来你不爱我?你会穿越到未来吗?”
“两位商讨龙阳之爱,可不可以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恶心死人了!”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由义愤填膺,跳出来主持正义,大声对两个伤风败俗的男人喝到。
“铁真!”李君玉回头,笑着呼唤,随即眉头微皱,眼睛微微瞪着铁真。铁真一脸大白天见鬼样,不情不愿地将巨剑挥舞几下,吓得那正义凛然的读书人连连往后退去。
“哼!”林珂哭笑不得。
“林贤弟,这就是你不对了,本公子天下第一俊美,你怎么会不爱我?我罚你在以后几十年里爱我。况且不管爱不爱的,我们两都已经拜堂,快跟我走。”他不再废话,一把拉着她的袖子,就往湖边走去。
周围各位正人君子敢怒不敢言,个个面色如同怀孕,马上就要忍无可忍,吐出酸水。
“我的棋。”
“就你那臭棋篓子,改日为兄好好教教你,你再出来丢人吧。”他放开她的袖子,她大喜,连忙往旁边避去,他却扑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掌,牵着她往西湖边一个小小的画舫走去。
“贤弟,为兄准备了刚从湖里捞出来的大鲤鱼,再墨迹就不好吃了。”
他的手微微颤抖,掌心非常温暖,使得这有点微寒的春天一下子温暖起来。
两个戴着玉冠,身穿长袍的长身玉立的俊美公子手扯着手往西子湖畔走去,那画面太美,围观的群众都不敢看,看了的都快呕吐了。
“两个男人搞断袖,还拜堂,现在这世道,实在是妖孽横出,世风不古!”
“就是,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