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寻味,这事情甚可推敲!
出外散步虽然是我的起意,但也是情理中的事情,这么久的坐在宫里说话我自然会困乏,困乏之下便总喜欢出去走走散散。
如此,我不得不思量着会不会是闵才人跟甄美人商榷了好的一计,先由这闵才人来假意示好我、消除我的疑心和戒备的为我梳头,趁机在我的头发上抹了招蚊虫的香油;之后甄美人后脚又来,使我依照习惯而出外散步、引了蝇虫出了这好大的一个丑!
张彩儿是什么性格我不了解,不过这江娴我却很是了解!这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天真单纯,似乎总处在弱者、处在被动的地位,但她内心里头那股子阴邪伎俩发作起来连人命都可以要!
这两个人竟然敢不怕死的使这小儿科的一计、做了这哭笑不得的局对我进行如此幼稚的报复,显然后边儿该还有未完的更深的陷阱等着我往里钻……
依照我那火辣的、不懂也不愿遮掩的个性,此刻必定会气冲冲的带着江娴赶到漱庆宫、直抵着过去掀翻了闵才人那贞韵苑的房顶子都不罢休!但这样一来,是不是正中了她们之后的陷阱?
早先的时候我就没少吃这行事火辣、素性冲动的亏,此刻都已经是妃位了,我这心志若再不成熟、行事若再不重新定位,自己都觉的愧对我自己!
我定住心绪,以目波止住急乱的宫人,对江娴颔首淡淡道:“妹妹不如先回去,改日里我们姐妹再聚首散心?”旋即一微叹,“你也瞧见了,姐姐此刻不大方便与妹妹游赏呢!”这字字句句和睦依旧,并不逼仄、更不凛冽。
江娴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么副淡然的态度,她面上恍惚了一下,但是她这个人极灵变,很快反应过来:“姐姐且忙,妹妹这里不妨事呢!”忙不迭的对我敛襟,就口道了句。
“那是好的。”我颔首不失仪态,边对夏至使了个眼色,“既然这样,还不快去送送甄美人?”
“不必了,我自个走就好,姐姐不必为我忙了!”江娴客套的回话。
我也不推诿什么,对她抬眸道:“那妹妹走好。”
她应声又对我把身子伏了一伏,旋即转步领着宫人径自去了。
这一来二去间的,冉幸也该反应了过来。待江娴的身影一过转角不能看见,冉幸便在我耳边低低道:“会不会是那作死的闵才人故意使计,要隔阂娘娘跟僖美人,挑拨之间的关系?”
“她有那个资本使自己敢这么做么?”我勾唇一讪,声波淡淡,“况且闵才人如何笃定,甄美人会在这时候过来呢!”我不再多话,径自转步往边室里走,方才宫人早去匆匆的烧水为我洗发。
冉幸的顾虑我方才也动过,心想会不会是张彩儿借着昨晚上那事儿的节骨眼,故意要我以为她与江娴已是一派,从而挑拨。但我很快否定,回答冉幸的话便是我否定的理由。
……
张彩儿趁我不备抹在我发间的,不过是些香油。因以花香遮掩了些,故而早先没能嗅出来;可一见了阳光、香油发散出去,便很快就惹了对此气味敏感的苍蝇蚊子等来对我袭击。
此刻洗了个头后,这味道也就散了。
我重新落座在梳妆台前,由夏至描妆、春分伺候着梳头发。
冉幸立在一旁,从镜子里看到她的面目有着许多隐忍,她似乎是憋了很久,现下终于忍耐不住的开口忿忿然道:“娘娘气度好,咱们顾虑着仪态不失而不去找那不知死活的闵主子算账……奴婢去告诉皇上!”落言忽利。
她是真着了急动了气,我还不大见这个一向气度端稳的人有这般真切的失态过。
“不许去!”压着她的话,我紧赶紧的一句喝斥。
冉幸甫一噤声,胸腔做了个浮动。
我侧眸哂她一眼,启口定定然的:“自己被打了脸,还有颜面往外说?”这口吻算不上锋利,但带着微微的忍气吞声、还有一丝戏谑、还有些微自嘲。
她便定住身子,敛敛眸色、闭了口唇,退在一旁重新的思量起来。
不止是冉幸,春分和夏至,乃至这惊鸿苑内外的一众宫人都知道我受了委屈,为我抱不平的何其之多?我体谅着她们的心思,但同时我也有我自己的筹谋。
感知着身边这些个宫人被我的气场震的起了怯意,我缓吁口气,放柔和了语气徐徐启言:“悠悠众口最难收束,她闵才人做了那样的事情,难道还愁传不到皇上耳朵里么?”
这一句话顿叫这几个人眸色一亮!我并不再往下说。
“所以,不消我们自个鸣不平,该知道的、该举措的,皇上并着太后心中都有一杆公正的秤。”冉幸已恢复了素日的端稳理性,徐徐接话,“而娘娘装作没事儿人的把此事压制,则是娘娘能容人的气度。”
我并不答话,侧眸与她相视一笑……
我压着火气敛了心绪不曾去找闵才人兴师问罪委实是正确的,因为就在次日晨曦,冉幸才服侍着我起了身子后,便见春分急急然的掀起帘幕跑进来行礼。
见她那般惊惶的模样,就知道是出了事情,一问后春分便道:“漱庆宫贞韵苑里那位主子,她自尽了!”
“什么?”闻言我和冉幸俱是一惊,我凑近一步拉起春分,忙又急急然道,“什么时候的事情?闵才人她已经死了么?”
春分摇摇头又点点头:“听说是在黎明之前,不久的事情呢……闵才人是上吊自裁,但不曾成功,被宫人及时发现给救了下来。”她一搭搭的说着,显然是被惊的不小,不过这大喘气委实够吓人的!
我闻言后将她松开,心情一下就由急迫恢复到淡然:“呵!”勾唇一徐,我转眸不屑,“什么自尽,这分明就是她作弄出的一场戏,刻意演给人看的!”
“娘娘。”冉幸也有着思量,她抬手遣退春分,旋即凑近我身边,蹙眉徐言道,“这闵才人刻意整了如此一出戏出来,是想做什么?”侧目微微、眉心未展,“这会不会是……冲着娘娘您来的?”
“她冲不着本宫!”我落言笃定,夹着些不屑。旋即蹙眉,多多少少的也有些后怕,“说来当真是该庆幸,本宫昨个被她算计后,幸亏不曾去找她兴师问罪……这莫不然的,本宫前脚走了,她后脚便要死要活又是自尽又是上吊的,岂不是要归罪到本宫的头上,说是本宫将她逼迫?”
冉幸点头,但并未舒展心绪:“可说句大不敬的话。”她抬目瞧我一瞧,叹了一声,徐徐道,“时今这后宫里的第一人可谓是娘娘,妃嫔们针锋相对的人……娘娘您也首当其冲!”眸波里神色蹿动,“奴婢担心这闵才人整了如此一出,只怕也是要匡娘娘进什么蛊。”
“闵才人必然是要算计本宫的。”我颔首敛眸,且在心中忖度,“不过她这自尽是有什么目的,现在还不能知道。”于此侧目,“但她愿意死便死她的去,跟本宫能有什么关系?本宫又不曾去她宫里将她怎样,说来她也不过是来见了本宫一面,那也是她自个要来拜见,莫非是本宫叫人拿刀比着她的脖子把她给绑了来?”我的心绪也起了紊乱,这番话说的有点儿没头没脑、近于宣泄。
冉幸体谅我此刻这心情,启口径自又道:“眼下这般局面,却也只能是且走一步看一步了。”又沉淀声色,“但自此,我们怕是得万分的小心些。”
“嗯。”我点点头……
不一会子天色放亮,忽然传来太后的懿旨,召见我到永泰宫去一趟。
因前遭出了闵才人的事情,后脚太后就急着见我,身边伺候的众人无不担忧。
我且思量且宽慰她们:“本宫协理后宫诸事,今晨时闵才人自裁未遂,怎么都是一件大事。如此,太后娘娘自然该召见于我,问些该问的话儿、做些该做的交代。这也是情理之中,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其实我自己并没有底儿,但想想也不外乎是这个道理。如此交代一通后,跟着女官一路往了永泰宫赶。
进了永泰的正殿后,见皇上也在这里,同在这里、跪在地上的果然还有那闹闹哄哄晨时就搅扰的人不得好眠的闵才人!
皇上瞧见我进来,目光温温的一顾我,这目波使我安心。
我敛住思绪,恭谦的对太后、并着皇上见礼。
“起了吧!”太后将我告免。
“来人,赐坐。”皇上便在这时又吩咐了句。
我颔首谢了恩,后便落了座。软眸往地上跪着的闵才人处瞥过,心中推量着今儿这事情。
太后在这时候温和着声色、漠漠淡淡的开口:“荣妃你一直协管后宫,今儿出了闵才人自裁的事情,哀家便唤了你来一并了解缘由,你也好心中有数,日后侧重注意一些。”
听太后这语气里,没有怨怪和苛责。我却不敢轻易放心,权且谦然的道了声诺。
这时太后便不再理会我,转了眸色对那地上的张彩儿:“闵才人,你年纪轻浅、又身为宫妃,好端端的寻死觅活又是何故?”声音依旧淡淡的,但是不怒自威。
这张彩儿原本是极安静的,但听了太后这一番话,登一下把身子一匍匐、声息哀哀:“实在是因妾身有着自知之明……”尾音略冗,哽咽依稀,哭腔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