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阶青苔,幽阁走了谁;一场别离,红颜瘦了谁
冉幸扶着我徐徐的落座,斟了一盏凉茶给我饮下。
我饮了这凉茶后,玉指纤纤的抚着心口,方觉那一颗心的狂跳渐渐平复了些、起伏的胸腔与燥燥的憋闷感也在趋于减少,思绪倒显得更为练达了。但一触及方才那一幕,犹在眼前一般久久不散,叫我这心顿又难安,如是心有余悸!
“娘娘啊。”冉幸拢了一下眉弯唤我,声音是沉淀的,予其说是在担忧、不如说是在坦开胸襟的直白面事,“我们这已经把太后得罪的彻底了,却要怎么办?”尾音轻轻的扬起来,发问之余带着一股子戏谑,淡淡的。
我正头脑混沌着,但这思绪散漫到一定境界之后反倒倏然一下就全部都放空了、成了无比澄澈空白的一大片!故而,此刻我反倒一点点的变得冷凝、变得从容。
“好在我们手里还有皇上。”我这样道,定定的一句,目光定格在眼前一道红珊瑚摆件上,似乎这红艳艳的颜色是自我眼底盯出的血痕,发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狠!
冉幸的话似乎有点儿不置可否,她恍然间暗暗碎碎的叹了一口气,却是很自嘲:“往常还跟陈皇太后有面子上的维系,现在可谓是彻底的撕破了。”余光果然见她勾唇动了动,眼睑也略一垂敛。
至此,我的心思又开始起了飘忽,但不论怎样飘忽、如何飘忽,也都到底离不开一个定性。神思波及,我颔首微微、桃花眸徐眯起来,唇畔翕翕的自言自语:“我们能掌握的,只有皇上了!”一个微声,至此浅一停顿,“我们,就只剩下皇上了!”
落言时在这无形间带起一震撼,一下就晃碎了周遭的月华、夜波。这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铺陈在眼前,恍如一场幽梦突忽破碎,又晃啊晃的又重新闯入到另外一场虚空大梦里……横竖是苦海无边,横竖是挣脱不出、遁逃不得!。
早便在心里觉的宫里头那三个新晋的嫔御不是省油的灯,果然就在今天出了一件事情……我这锦銮宫棋涟苑的端淑女好好儿去御花园赏花,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华凝那箜玉宫琴湘苑里的慧答应给推到了荷花池里!可这却好似又并不是慧答应之过,而是漱庆宫画芷苑里头那位礼答应撞了一下她的腰!
至此,这三个人正在御花园里争吵不跌,听宫人报说,这样久了也并不能有一个定论,赶忙巴巴的来请了我这个锦銮宫的主妃过去论断。
我并没急着去,私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三个人究竟是合谋出来行这一计来对我算计,还是单纯就只是她们三个人之间的拈酸惹醋、谁也看谁不顺眼呢?
忖度间觉的这事儿又能算计我什么?便也没了顾虑的打算过去。临去前转目又问那女官一句:“可也请了箜玉宫的主妃珍嫔娘娘?毕竟那慧答应也是她的人,倘使只有本宫过去而她不曾去,本宫也不好隔过她对那慧答应怎样垂询不是?”
这宫人颔首又对我一礼:“荣妃娘娘忖度甚是周到,奴婢等也已请了珍嫔娘娘过去呢。”
听她如此说,我便放放心,携了冉幸一并着出了锦銮往那御花园的方向赶。
两处相隔并不很远,要过去也是方便。这一路走着我就在想,要不说我就不愿往御花园赏景呢!那里后宫之人都方便过去,人一多了就容易生出事情来!不去见人,避免见这些个闲杂人等,自然也就能不惹事情、避开祸患了!
这么过去后举目四顾了一下,老远远儿的就瞧见了那三个人在争论不休!我一阵头疼,示意这宫人引着我过去。
可巧,转过花荫回径过了这荷花池畔的小亭子时,萧华凝也刚好过来。
华凝肃穆着神色,面上濡染着焦灼,与我撞见后,忙敛步对我行下一礼。
我也对她点一点头回应,要她起来。忽然心思一动,我并不急着继续往过走,只先跟华凝慢悠悠的且行且说话:“这些个新人呐,当真是心浮气躁的很,一丁点儿的小事情也都能被她们做了争执的筹谋!”我笑一笑,且徐叹着摇摇头,“真个是叫人哭笑不得的。”
我是刻意先这样说话,这一场争执牵扯进了三个人,一个是我宫里的、一个是华凝宫里的,难保不会是有心人意欲挑拨我与萧华凝之间的关系,就如当初我防止江娴跟华凝走到一起而使了一计算计江娴一样!所以我与华凝必须先达成一种微妙的共识,即是不会为了自己宫里头的那个、而同对方宫里的人据理力争伤了和气。
如此看来,那位礼答应则深有嫌疑,兴许她才是太后安插。进后宫、便于行事的人也未可知……不过这一枚枚的烟雾弹,缭绕水汽里,光明与黑暗素来并存,饶是你长了一双再清澈的慧眼,怕也难以看穿这之中的诸多阴霾处!什么事情,都委实是不好说的。
想来这一层也是萧华凝的顾虑,她足下这步子也放的缓缓儿的,姿态不复方才的紧张,变得闲然起来:“可不是么?”她笑一笑,又蹙眉摇摇首、做了奈若何的面貌,“平素里头也没少教,又都是太后一手教出来的,且她们本也是这宫里头的人,却不知道封了分位反倒糊涂起来了!真真是叫人很伤脑筋。”她又一叹息。
我琢磨着她这话儿,首先撇清自己、其实也撇清了我,说我们素日里头没少告诫她们礼仪;即而又把事情推到了太后的身上,说是太后一手教出来的;再即而又追溯起这三个“善茬儿”的出身,并表示费解。
如此一来,倒成了是太后教导不对、她们自己礼仪不周,故而她们的失礼就不能怪到我们身上吧?毕竟连太后都没有把她们教好呢!我们又岂能跟太后相比?
我点点头,顺着华凝这话儿一路逢迎:“怎么不是?”我眼睑略动,“现今这时日还短,委实也不知道一个个的究竟是如何的品性。”于此一顿,且寻味着,“倘使真个是金玉,那倒也罢了,咱们也是欣慰的、太后她老人家也是欣慰的!而倘使是烂泥的话,啧。”我摇摇头,至此不语。
华凝便接过了我的话茬:“倘使是块儿烂泥,咱们倒是也不必难过什么、失落什么,毕竟就是这么个性质,也没什么好执着的了!是也不是呢!”
我点点头。
与华凝之间这氛围很是融洽,倘使有人企图利用这三个人挑拨我和华凝,那手段委实是低劣的很了!我与华凝之间是如何的交集,这三位宫人又才进宫多久?真真是……好像我们都是三岁的孩子,进了我们的宫便真的成了我们的人?
自己宫里的未必就是当真跟自己一心的,而旁的宫里的人也未必就不是自己的贴心人!
这么一路缓缓儿的也就过去,那三个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感知到我们的到来。冉幸摆出了女官的架子对她们一声厉喝:“吵什么,没看见荣妃娘娘和珍嫔娘娘都来了么!多大点儿的事情都这样的不叫两位娘娘省心!”她尾音一落,竟是不怒自威的。
果然你三个人经了这一喝斥后,身子看着就是一颤!她们甫然的僵持住,转身瞧见了我们,忙把身子跟着就是一跪。
“好了。”我揉揉太阳穴,模样很是随心顺意风轻云淡的,“大清早的就见你们一个个叽叽喳喳,体面和身份都不要了么?专去做麻雀的勾当!”
“娘娘,两位娘娘可要为妾身做主啊!”那位好似是受了委屈的端淑女一下就冲着我哀哀喊出来,不待我问话,她径自已把这话儿言的急急了,“妾身好好儿赏景游园的,却凭白的就被那慧答应给推到了池子里……”
“不对不对啊二位娘娘!”这慧答应立刻也是一哀声,“妾身本是与礼答应约好了一并游园的,至此瞧见了端淑女也在,便想过来打个招呼,谁知却被礼答应给算计着推了一把腰……”
“娘娘!”同样不等这位说完话儿,那礼答应也开口一下就打断,“妾身委实没有撞上她的腰,分明是她后退了一步撞了妾身、妾身又下意识的闪了身子……”
“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你信口雌黄!”
“当着两位娘娘也敢混说,我撕烂你的嘴!”
“你是故意的!”
顿然间这场面就不受了控制,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叽叽喳喳重又争执起来,吵扰个没了没完,直叫人头疼不堪!却也分不清了是谁跟谁在说话。
我抬手下意识柔柔太阳穴,瞧见这端淑女已经发鬓斜乱、湿透了衣裙甚是可怜,而那两位的发髻也已经零散,想是争执的狠了就发生了冲突。
我对这场面忽感嫌厌,与华凝相视一眼后启口喝斥住:“都给本宫住嘴!”一个个的当真是成何体统!
果然这三个就是不能给好脸色的主,一见这架势,登地就闭了嘴。
我缓缓神绪,平下了一口气,好言略略道:“横竖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天到晚不知道把心往正经的地方使!这御花园本就不是个清净的地方,想不惹事儿就深居简出在自己宫里的花园走走不也是一样!没那个本事承担就别起这头子,出了事情累的却又是哪个!”
这一句话委实是不留情面了。这三个人渐渐垂了首去默默的听着,待我言完后对我怯怯道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