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鲜璀璨的日子会有,而昏沉的日子总会如影随形。其实想想,这是必然的事情,正如每一缕阳光向着大地投洒下金波后,便一定会有对应的一抹阴影也跟着耀下来。而一味耽醉光明亦或者一味恐惧黑暗,都是可笑的心思、都诚不是智者的选择。
道理就放在那里,如是的清晰明朗。只是这世人大抵都是喜欢自欺欺人的,只愿看到好的、而委实不愿接受不好的负面因素!
细想想我忽然觉的可怕,后宫里素有“宠不过三日”的说法,可康顺帝对我的盛宠甚至是专宠委实是持续了那样久,又能以几个三日来衡量?倘使这每一缕阳光照耀下来,都一定会伴随着阴影的话,针对这前遭无比的光鲜明亮,后边儿我所要以这一己之身承担的阴霾又当有多少?呵!
但冉幸一句话开解了我,冉幸告诉我:“光明于黑暗总是如影随形,娘娘一直以来所身受的内外担忧、殚精竭虑、种种压力与细微讥评,难道不都是这阴霾的负面么?该还报的东西早在同时就已经还报,就算是有余孽尚且存着,福泽也委实足够消抵了!况且这后宫本就是魔的乐土,在这欲望催长、阴霾成阵的地方,有没有阳光、投不投阴影,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听了她这样一席话,我顿感深是其理!慨叹之余也恼不得转面对她笑道:“好丫头,莫非你是那隐在终南山上的智者出世?这般才思,真可去做世外高人!”
冉幸的面目红了一红,旋即平复,她也笑叹:“真正的高人只在世外,而终南山是不能寻到的。因为终南山不在世外。这隐居在终南山上的,大抵都是心有不甘、一心要走‘终南捷径’的。这样的人纵有不出世的真才实学,多少也是会与俗世红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再叹,“所以娘娘这话儿,委实说的玩笑了!”
我恍惚中觉的冉幸变得叫我都不认得!一瞬对她有了陌生的感觉,忽然开始思量,我总把这诸多情绪流露于她面前,可在背后她自己又有几多心绪是我不知道的!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她的心绪她的愁绪她的纠葛……也一定不比我少!
但此刻我不愿继续这样的话题,倘使连她都变得阴霾起来,我这日子还能有什么亮堂?便佯作了凑趣的模样对她一笑:“好了好了,你今儿究竟是哪根心弦没有搭对地方?本宫却是不敢再招惹你了!”这凑趣是强持的。
冉幸面上神色流转的极快,她一收整后对我笑笑。相视一笑时,几多心绪心照不宣。
皇上都已经连续三天不曾来看我,这第四天的时候我多少已经适应了些没有他的日子。我不得不重新定义我的生活,有他没他日子都还得继续过下去!若只喜欢热闹而厌恶独守空房,那委实不适合做妃子!莫说皇家,即便是寻常人家三妻四妾的,又有哪个女人可以一直独霸着夫君的恩爱?这是我必须要闯过去的一道情关,也必定得过去的一道心结!
我在努力的适应,第一步就是使得自己压制不想、逐渐麻木。忘了皇上,忘了身边人,忘了一切,乃至忘了我自己……其实我很费解的是,当初我进宫,离开了自儿时起就一心恋慕、无限依赖的师父,那个时候我究竟是怎么过来这个劲儿的?当时似乎无暇思量,现在思量起来,恍惚觉的当时那股肝肠寸断之感并不如此刻对皇上的疼痛深重!
好吧,兴许是当时我还小,而现在的我开始真正成熟起来……但既然我当时可以麻痹着自己断除了对姜淮的想念,时今又如何做不得对皇上绝情?
可是,可是这两者之间毕竟又是不一样的!推想当时入宫的我,纵然师父不在身边,但我身边很快就有了皇上陪伴,竟日连天与他伴着腻着、我根本也顾及不得去想念师父,只在偶尔的闲暇时、寂寞时、委屈时才会想起姜淮来。
时今呢?
我头痛欲裂!
可就在我逐渐强迫着自己适应没有人陪、没有人爱的日子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皇上他偏生又来招惹我!
这是第四天晌午过后,忽然听得一阵水晶帘动、摇曳清梦的音声。不消回头我都知道,是皇上他终于又来了惊鸿苑……
当时我这情绪委实是百感交集的!我心里对他爱、对他恨、对他念、对他想……我始终都对他难以摒除,但我又不得不摒除这份爱!
“爱”之一字,其实是奢侈。
“琳琅。”哑哑的一声,果然是皇上的声音。
我正背着身子对着轩窗看景,其实这双眸子已经闭起来了,我这日子度送的委实噩噩浑浑。但皇上毕竟就在身后,倘使我不站起来去迎他,委实是不合时宜、失却礼数。
于是思量一下,我还是起了身子。
却就在这时,被他温热的掌心拥着臂弯一把就罩进了怀抱里!
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我一下子就磕上了他开阔的胸腔,鼻息漫入这熟悉的气息、曼身感知着熟悉的温暖。
倏然间,这连日来一直坚守的理性一下子就分崩离析、瓦解的连碎屑都寻不到!这眼底顿就做了倾盆雨而漱漱的往下滚,一颗颗的砸在面上、砸在皇上的衣襟上,温度滚烫、侵染一片。
“琳琅,朕好想你……好想你!”耳畔是皇上深情如许、哭腔哽咽的声音。
他的声音带的我这心一揪一揪的疼!泪波充斥、心雨滂沱中,我抬起面孔去看他,从模糊的视野里瞧见了他的轮廓。
才不过三日不曾见到,这个伟岸的男人就已明显比三日前清减许多,这面色看起来很是憔悴。这么看着他,我目光中也浮起疼痛。
他瞧出了我目色里流露的痛楚,颔首吻上我的眼睑,以暧昧的姿态撩拨着我、安抚着我:“琳琅便是朕的水,朕是枯木。离开了水的滋养,哪怕只有一时、只有半时、只有片刻……朕都会迅速的枯萎死去、难于救度!”
“陛下……”我唤他,唤出口的字句却是泣不成声的。
皇上离开我的眼睑,这吻顺势绵绵的滑向鼻息、即而定格在唇畔。
这时才甫然察觉,我的唇畔也是干裂的、是枯萎的!而皇上的吻便如源泉,他的吻滋养了我的唇畔,他要这一朵枯萎的牡丹获得春风雨露、净瓶甘霖,一下重又恢复到以往勃勃的生机!
“但是爱妃,你不消担心。”他离开这唇畔,后徐徐呢喃,“因为只要你在,只要朕重新回到你的怀抱,便会拥有神奇的力量,便可在一瞬之间枯木逢春、黄草成碧!”
这话与我方才那心绪是不约而同的契合了!心里一动,动容甫生!
但很快,似乎就在这一瞬,我一下恢复了全然的理性,趁着他的没有防备而出离开的他的怀抱:“陛下累么?”我垂了一下眸子,“且坐着谢谢吧!咱们静下心来好好儿的,聊聊天、说说话。”酥。胸仍在起伏,那是未平息下去的欲望。但我把声音竭力放平缓,让自己看上去理性一些、自持一些。
皇上似乎怔了一下,但他也很快便回神:“好。”他道,旋即牵了我的手往里又走,“琳琅。”忽然他又拢眉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冷?那身子呢?”他很担心,将我的手包裹进他的掌心里、又凑到唇畔哈了口气然后搓暖。
“冷么?”我并未把手收回来,任他这么为我捂热,恍惚失神的笑一笑,“臣妾怎么感觉不到呢,兴许是陛下的心冷吧!”下意识说了这么句话。
皇上抬目,眼底的哀伤氤氲开来,这目光一下下将我灼痛。
我终于是无心伤他,也到底是不忍他难过的。转了下眼睑错开这目光,就想自顾自往里行步。
但我的手还在他手里握着,于是他顺势的一牵,我只得重新回到他的怀心。
“琳琅,朕不是有意疏远你,朕这心里有着诸多苦楚、诸多难过……朕之心痛心焚不比吾爱轻微毫厘!”他失声了,他动情了,他这样一叠声的道着。
说不说这些有什么关系?我是明白的,无需再多言。所以我的心里很平静。
“臣妾明白。”这样淡淡的,我道了句。顺势颔首,感觉到自己目中的凉意。这凉意不是因对皇上的寒心,是对我自己的悲叹无奈!
不过皇上他似乎是不信的:“琳琅,你可当真是明白?可是真的明白?”他揣摸着我的心绪,轻轻的问我,又把我拉至他的眼前与他面对着面直视着审视我。
我也不避开他,就这样任由着他将我拉扯、摆正,后与他四目相对:“陛下。”我面上的神色不起波澜,这人也没有异样,我如是的平淡,“臣妾明白你的苦衷,明白这一切。”抬起柔荑轻轻的抚摸上了他的胸腔,即而是肺腑,“臣妾真的明白。”眼中凉意泛开,但目波荡漾、牵出柔情几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