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堪叹时光毕竟还是流逝如梭的,它是不可能为谁那些小小的贪恋便只停留在一个时刻、再也不前行。
就这么拥着他、嗅着安神香与他体香的又躺了一阵子,到底还是双双扶着起来。不过心情已经十分的好,便权且抛开那一桩桩闹心扰人的烦恼不做什么提及、也不在心下里去触碰了!
皇上与我出了小间后重新行回了御书房里。宫人已熏好了熏香,淡淡的檀香气息闯入鼻息便觉的十分使人心旷神怡。
“陛下且快办理公务,切莫为臣妾之故而消极怠慢才好,不然臣妾可不是我西辽国头等的罪人了?”我且笑着玩趣道。
他也对我一笑:“是与不是的,你也都已经是了!那又何妨再差这一桩?”虽然是打趣的玩笑话,不过他还是行至案前将身落座下来,重拈了朱砂笔阅览案牍、批阅奏折。
我便行往一侧为他研磨。
无形中似觉的皇上在看我,但我心照不宣,也是不忍心打破这一派难得的静好,便一心一意的继续研磨而不理他,只管他自顾自的看个够了!
“其实朕时常有一个梦想。”他忽然又道,这声音因憧憬和思量而有些飘渺,“在一处山清水秀、人迹稀少的地方,朕可与爱妃过着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美好生活。”他微停顿,“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无烦无燥、无挂无碍。”尾音忽然轻下来,带着美好的愿景,又似乎勾起一声微微的叹息。
我心弦被这字眼一拨动。其实他此刻口中言出的场面,又何尝不是我梦里醒里都在心心念念了数不清多少遍的场景?但这注定是达不成的,至少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命运已经成了一种定局,此生此世是达不成了!
但瞧见皇上是陷入到美好的幻境里,这个时候倘使我说些使他丧气的话终究是不识趣儿的。于是我定了一下,把这心绪敛住,对他侧眸莞尔:“就只有我们两个?”声音淡淡的。
他侧目看定我:“就只有我们两个。”郑重其事。
“哦。”我把眸子偏偏,旋又一笑,“那母后呢?”有意徐着声音这么逗他。
“对……还有母后!三个,咱们三个!”他一下恍然开悟,如此后觉的匆忙焦声补充,似乎此刻当真是在决定人数、须臾怠慢便会遗漏下陈皇太后一般。
“哧!”我一下就被他这副带着认真、带着焦灼、又还添了些后怕与忙乱的神色逗笑,抬手掩唇、神波流盼。
他索性一掷手中的笔,臂弯前伸又来牵我。
我这墨也研的差不多了,便没回绝,任由他拉着我把我拉至他近前、后将身落座在他膝头上:“好了好了,哪里能少得了母后?”我敛眸却未收笑,探首在他侧颊啄了一吻,“便是陛下忘记了,这不还有臣妾在呢!臣妾可不会忘记了这茬,不然还不得叫陛下日后悔恨痛苦的很?”于此唇兮笑容绽的灿烂。
皇上重又挂了笑,这笑颜展的愈发明艳。
心之所至,我别无他意的顺着他的话锋诚心逗他:“只是,只准皇上带着母后一个,似乎不大公平。臣妾的父亲又是不是也要带着?”明眸弯弯,我颇含着一股趣意的认真瞧他,想听听他到底会怎样说。
“嗯,如此说来确实是不大公平了,朕怎么都得顾念人之常情!”皇上再度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哎……说起这个朕倒是想到一件事情。”他忽又转了话锋,目光说着就移开了我往案头上落去。
我心有好奇,柔弦甫然的拨了一下,推量皇上突然想到的事情是不是与师父有关?当是的,不然为何说起师父他便会想到了?只不知道这事情,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正作想间皇上已探手向一堆案牍过去,即而抽了一册疏奏出来。
我心又一动!道着师父这是上了什么不对圣心的折子?
不过,皇上他虽然对我情深、素来宠爱,却也有着他的顾及。他并未把这疏奏直接递过来给我看,只在指间展开:“敬国公昨个向朕进言了。”声音没有什么喜怒。
但还是叫我突然揪心!我有些莫名惶恐:“父亲他,不知向陛下进了什么言呢?”
“其实也没什么。”皇上又侧首,他瞧出我面上的紧张,笑着宽慰我。
我定定心。
他这才又道:“敬国公体谅朕的心思,知道朕对你情深意重。但他又以江山稳固、民心可安为由,催促朕当尽早安排挽筠入宫。”
“砰”地一下!我头顶似乎有一记闷雷炸开,心中似乎也跟着有了一阵酸楚。但我克制住,这是不得不面对的既定现实,横竖都是躲不过的。
我起了思量,慢慢体味出来一层味道。姜淮之所以上这样的折子,他当是在试探皇上。他知道皇上对我宠爱之深,但他约摸不出这样的深到底深到了怎样的地步,换言之他不知道皇上就立后一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纵然沈小姐是先皇(兴安帝)钦点的皇后,又得着陈皇太后一向的看重,且其家族也对兴安帝有着莫大的恩德,时今与皇族可谓是莫逆之交了!但这样又如何?局面瞬息万变,哪里有既定可言?在沈小姐还没有进宫、不曾真正入主长乐当上一朝国母之前,她能不能顺利如愿,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其实不止师父他这样想,只怕时今西辽大部分人都这样想。他们都道康顺帝如此盛宠荣妃,日后的皇后会不会出在上官家、会不会是荣妃?
不过,这些都是我不敢过分认真的事情!宠和权利能不分家是最好的,但倘若分家的话,宠妃往往难以真正成大气候,且在这花鸟鱼虫遍地可寻、各色各品花朵从不稀缺的后宫,宠爱即便再长久,也终有被移爱的一日……而只有权利才是奠定长久恩情、真正可以一世无扰的基础!
只是,姜淮是在试探皇上,而皇上此刻忽然这样向我提出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想在他面前动太多心思,我会累死。于是侧目很顺势的淡淡问他:“陛下是在试探我的心思,还是陛下觉的是我窜唆父亲上了折子、伺机试探陛下的心思?”
“琳琅,朕绝对没有这些旁的心思啊!”他面上的笑一下僵住,顿地就是一急,“琳琅,这不是方才我们说话刚巧说到了敬国公,朕便就势的想什么就说了什么嘛!”他似乎是当真焦急起来,他怕我误会。
“好了好了,臣妾也没有旁的意思!”我相信他不是有心,忙也为他宽心,“只是担心皇上多心,不知怎样想了臣妾。”又补充一句。但一想到折子的事情,心弦还是一动,恼不得又徐缓低低的道,“不过父亲所言,似也不是没有道理……国不可一日无主,后宫亦如是。”我一句句的吐出来,这心一下下的涩涩的疼。
“琳琅。”皇上又唤我,揽着我身子的臂弯伸过来牵住我的手。
我便被他作弄的与他四目相对。
他侧目,微拢了眉弯又道:“倘使你不喜欢,咱们便不再提这个事情就是……沈小姐那边,进宫的事情来日方长。”
微光中我认真的与他对望,他的星目依旧黑白分明,眼底又翩跹浮动着许多期许、许多别样的欲言又止。
这么瞧着,我的心被他融化了去。我知道,他就这件事能给我的保证也仅局限在如此了!
我不奢求他能告诉我,说不要让沈挽筠进宫,说可立我为后。因为他不会拂逆他的母亲,更不能否认沈家当初对兴安帝的恩德、倘使没有沈家的帮助那么他的父皇兴安帝早已死去又何来他时今登基称帝?这种种注定了皇后必须出在沈家,纵然我的出现带给了他犹豫,但他也只是一直在逃避,而他终不能够拂逆这一切置之不理的,不管不顾只要对我好、只对我一个人深爱非常。倘使他当真如此这般,那我上官琳琅决计成了一代妖颜祸水,这难道便是我想要的?
可是,与一群女人分享自己所爱的人、渐渐沦落为这后宫深处阴霾算计与权利的走狗、在不知不觉间遗忘了自己改变了初心重复我祖先永庆帝梅贵妃的老路,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
显然都不是!我忽然就很矛盾……
但我匆忙压住这心思,越这么想下去就越是痛苦,那我诚然是不要活了!
“嗯?”这一愣神,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皇上的问题,所以我只好装傻。
皇上眼睑微动,见我在装傻,他定了须臾后把头转向一侧,他也不执着这个。
于是我的目光开始没定位的四处乱瞧,忽而心头一动!
我记得皇上在御书房里挂着一幅美人图,就是那幅大红衣服的美人在树梢上、在月夜下临风起舞的画,那是皇上的得意之作,是他最喜欢的作品。往昔我过来的时候总能瞧见,但这几次不很注意,此刻见那画已被取下,更换成了我的画像。也是一袭红衣,也是这月色皎洁、花树摇曳,画中的人含笑微微、眉眼带俏,是除了面孔之外与那美人一样的动作,不过显然神韵更为生动栩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