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是聪明人,心里最是有着一段伶俐。此刻从我这神光中,依稀窥探出我是有事情要对她说,便启口微微的唤我一句。
我颔首微微,眸波牵动间将这心绪氤氲起来,撩拨辗转了须臾后,我整顿出了一个头绪:“本宫是信任你的。”颔首间又停一停,我接口继续道,“所以时今,本宫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但这个秘密一旦知晓在心……就势必得做出选择。是关乎自己一生宿命,甚至死后种下什么因果的大抉择。”我看着她的眼睛,不再多言,就只这么定定的看着。
冉幸面上的神色在逐渐的往下沉淀,她渐渐感知到了气氛的一脉凝练。旋即对我颔首:“娘娘放心,奴婢感谢娘娘的信赖。”旋即她又四下里环顾了一圈,抬步至了窗前去,将那两旁垂着的短帘幕缓缓的拉下来闭合住,复又至了我身边。
她的心思如此缜密,这委实是可以叫我放心的。我心波一动,又示意她把身子落座。
冉幸没有跟我讲究什么浮虚礼仪,把身子坐了:“是关于,夫人的事情么?”她忖度间启口氤氲了这样一句。
我心下里这一刻当真是极感动的,我心道着姜淮这个人一辈子兴许就只对我做了一件顶好的事情,这事情委实是该叫我夫复何求、无瑕可指的。这事情就是:他把冉幸送到了我的身边……
这样想着想着,情念堆叠,我恼不得就启口徐徐的道了出来:“有你在身边,真心是本宫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声音不刻意的着重,却是一种细致入微的真挚。
“娘娘。”冉幸面上一动容,徐徐冉冉的,她抬手抚抚我的肩膀,“奴婢怎么敢当……该是奴婢这一辈子有了娘娘,才是最最快乐的事情呢!”她又一颔首,“娘娘的身边,还有皇上呢。”闻言后我心一动,即而这面上就是一阵情绪的湍急,我能感觉到此时此刻我面上的苍白。
“呵……”恼不得就勾勒了唇畔薄薄的一讪笑。
我不断的在心下里避讳着提及皇上,这思绪不断的避讳着去想着皇上、去念着皇上。可现实却是我无法避讳,无力避讳,因为我不得不直面我避讳不得:“皇上,却是平生此世最最无奈的一桩事情!”
冉幸在提及起皇上的时候,面上原本是有着柔情和动容的。此刻忽地一闻我这话,她甫地有了须臾的愣怔:“娘娘与皇上之间,不过是一时的不得相见罢了。又何苦这样自累情丝呢!”她停一停后,还是这样绵绵的启口劝慰我,旋即把身子站了起来凑近我身侧、抬了柔荑一段为我徐徐按摩着,“不要想太多了。这一切啊……都会好起来的。”
我感知着她的抚慰,耳闻着她的劝导,当真觉的此身此心竟是有着万般万般的苦痛!她不明真相,故不能了解我此时此刻这加注在内里身心的一段苦痛。倘使她一朝当真是了解了,她又会作何感想?
“冉幸。”情波攒动间,朱唇轻启,我敛眸淡淡的又唤一唤她。
心下里那才梳理出了个开头的千头万绪,就于此刻又一下子散乱了开、没个收束……
皇上,好吧,既然话题已经至了皇上这里。那么这一切,便从皇上开始说起吧!
就这样,很自然而然的,我告诉了冉幸一切。这往昔的旧事隔着流光的味道顺着口唇坦缓氤氲,一点点的,一字一字、一句一句撩起那隐秘的面纱。
冉幸面上的神色出卖了她内心的波动,她在得知这一切的时候面上的颜色亦是徐徐的苍白。
我不得不报叹,这当真是世上人间头等的大罪恶了!兄妹之间……这简直是作孽!
“本宫已经是如此了。”言尽时我偏了眸子这样黯声道,“但你跟我毕竟是不同的,你可以有自己全新的人生,没有必要将自己卷入其中助纣为孽。”
“娘娘。”冉幸紧贴着我的话尾将我打断,她一垂明眸,声波是动容的,但一瞬后又压制下来,“奴婢与娘娘一样,这个身子这颗心皆已经被浮华的帝宫绑定一处。此生此世当再也无力逆转分毫了!”她言的很自嘲,也很悲凉。
这时我这颗心当真是起了燥热的、狂野的波动!甫地一下,我侧首定定的将目波凝视向她,郑重其事的告诉她:“我决定阻止丧心病狂的师父。”淡淡的一句,微颔首,又淡中透露出一脉无形的坚韧,是那么的不可撼动、不容半点的拂逆。
冉幸面上的神色本如寒潭,闻言后一惊诧……
我的理性和干练却在这一刻陡地转了回来,反倒在这一瞬出离了权势的禁锢,开始真正站在一方类似于理性的高地,一点点的从容的告诉她:“本宫知道师父对你有恩,但本宫时今向你坦白了这大秘密。是与本宫站在一起,还是揭穿本宫、与姜淮继续站在一起,在你自己。”
这一席话我言的不缓不急,声音也是不高不低的。我没有逼仄,也没有压迫,我是真心期待着冉幸她可以有一个判断,她不要拂逆自己内心深处那最真实的一道声音。
而其实我也在把这一切潜移默化间放在一场赌局上进行押注,我是在赌一把,与天地正义赌,与世间大爱与一己小爱赌,与亲情义气赌……而这筹码不止是西辽的安稳,还有皇权的稳固,还有我上官琳琅的生命和名节!
至于结局是什么,这一切全凭天意。赌赢了也好、输了也罢,一切一切,只是定数。
冉幸面上的神色在一点点的凝聚,旋即她摇摇头,她眉目间沉淀了一抹幻似是哀伤、又似乎并不太是的神色,这神色很复杂,但内里的动容之感撩拨人心、叫人不能忽视:“娘娘时今说出这样的话,原来还是不相信我……”忽而她黯黯的这样道了一句,字句间已经有了温软的湿潮。
我一恍惚,心念攒动间,眸波不由也起了润泽的雾。
这时便又听她稳了声色半句一顿的继续道:“正因为国公爷对我有恩,我才更不能看着他被仇恨化为的业力障住了自身……将来生就出更多的罪孽、造就更多的业力,延续着错误的道路越走越远,终至沦陷地狱成为魔鬼永不超生啊!”这言语的句调一下比一下高,至末尾时猝地向下一落声!
这一瞬,真真就忽地在这一瞬之间,我动容了……
我紧紧的抿住了自己的嘴唇,这一瞬有诸多情绪翻涌浮动,这若许的情绪就这样在我心房中交织并蒂,渐渐的凝结一处,给我一种无形间的力量的源泉!
只是无声,以这无声为最好的动容。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办法把此刻这心情用言语吐出一二来。
冉幸的手在不知觉间已经与我握在了一起,十指相扣,忽地有一种穿透了人间小爱、刺破了一己之身所蒙微小不幸的大爱与大义,就这样在指尖漫溯出来,又顺着指尖一下下的渗透在心里、在灵魂里!
就这样,在感性与理性两边的权衡之下,两个柔弱女子迸发出她们骨子里那份洞悉灵魂的坚强,以最果敢的思维、最动辄不移的信念,毫无动摇的选择了大义……
冉幸吹灭了灯火是以不引来旁人的视线,与我彻夜商榷出一个周全的计划。但我们都深知要姜淮露出马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稳妥可行的办法是继续佯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装下去。一面瞒着姜淮,一面伺机寻觅到姜淮的把柄、后把这一切告知皇上。
皇上是必须要知道的,他是最不能够蒙在鼓里的!即便时今的我已经不知该以何等样的颜面去面对他,但我也必须要如此。其实我身死则死矣!只要皇上能够好,只要西辽能够好,够了……委实是够了!
人这一生,横竖都是一个待死的过程罢了。怎么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牺牲可以为众数的性灵带来利益。而同时,也可稍稍抵消我与皇上这潜移默化间造出的罪业。
而时今我们刚好身处宫外,这便也是一种机变。思量下,我与冉幸决定再去访一访娘亲,问清她所知道的更多细节。
次日的晨时,冉幸便伴着我,以上街寻觅民间小吃为由头,再一次离开了敬国公府。
“我们这一次必须问清所有,且时间是一定要把握好的。”出了府门后,我低低的嘱咐冉幸,“毕竟以姜淮的机谨,很快他便会有所察觉。又兴许,他现在已经有所察觉了!”这是实话。但我觉的姜淮之所以敢放任我们随意出府,是因他心底下对自己手段的一种笃定。他笃定自己计划的周密,笃定即便我得知了他的计划、知晓了关乎自己身世的秘密,我也半点儿都无能为力!
“奴婢明白,娘娘放心吧!”冉幸敛了一下眸子这样道。
我们便心照不宣的急急然行步,为防被人跟踪,这一路上又刻意的绕了好几个弯子。但不知怎的,我始终都觉的心里有些发慌,隐隐总有不好的预感相与伴随、无力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