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当真是一个委实出乎意料的大消息了!
我本正痛惜那天晚上自己没能抓住机会、与皇上之间的缘份进一步结的深些,眼下却有了这犹如天降一般的缘份!既然知道了皇上的去向,我又岂敢再怠慢?
我始终不忘嬷嬷的话,皇上喜爱绘画,他的御书房里挂着的那一幅美人图是他最为得意的作品,那画上好似绘就了一红衣女子跃于桃树间、风流妩媚的起舞。
嬷嬷说,人传那画上女子姿态高雅、衣袂翩翩、红颜迎霞,舞有天魔之态……我在心里掂量着,纵然我不好在宫里头上什么桃树,月下起舞时也未必会有这等天魔之态,但我本就酷爱红色,若是偷偷穿一席艳红及地的长裙、佯作即兴起舞的样子去跟皇上偶遇,当也并不算违背了我的本性吧?
既然皇上对他那一幅美人图如此心心念念,我便使他来一个突然的惊艳!
这个主意随着意念的兜转,次第就落了定。我颔首敛目,把这思绪一下下的落实了去……。
既然有了这个机变叫我知道了皇上的行踪,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天都会怪我不争气的吧!
打定了主意,我开始做这一场惊心策划的局。
宫里不能随便穿红衣,但我寻了那嬷嬷,对她有了一番交代,予了好处诸多打点,终于快速的寻了一件简单的曳地红裙。便偷偷的着了这红衣、落于镜前描那最精细的妆,发挽简约灵蛇髻、尾端坠一流苏串。如此的简约又不失柔软妩媚,是我最得心、最喜爱的妆扮。
一切停当后,捱到天渐黄昏的光景,我轻了足步、淡了声息的出门,寻侧殿小道,一路偷偷的向紫宸阁的方向走。入了那地界,体察着皇上还没有过来,便权且在柳林里悄悄等待。
但这一等就觉的没了个时间的局限!最初时我还有着紧张,心下不断思量着见到了皇上该怎样跟他搭讪才不致唐突、不致他怀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眯了眼子敛着心绪的望穿秋水一样的盼念,就是不见皇上他哪怕半个人影!
越是这样等待,心里就越是一阵阵止不住的发毛,心道莫非是那宫娥诓骗了我?亦或者是皇上他临时改了安排、不再来这里窥探秀女小像?
渐渐的头脑里思绪湍急,人在燥乱中很容易疲惫。又或许是我当真太过于的心不在焉,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我竟倚着白玉矮栏杆渐渐的睡着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沉入梦乡的,就如不知道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一样……睡梦中觉的腰身一下下的被触及,似是有人在推我。
我思绪一动,陡然醒来!甫一下睁开双目时,才发现这视野已经是一片深黑,又有天光璀璨的漫溯而下,周遭便被镀上了一层斑斓的光辉。随着夜雾的曳动和流云的飘忽,忽而这一切有如跌进一尾鱼迷幻的梦境。
分明是皓月清风、灿光明境,如此美景,但我的心铮然一钝!
就在我一睁眼的同时,我险些撞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这一瞬其实是没什么绮思的,因为谁也没空多想,两人都是一惊,下意识避开。
就在这须臾的定神间,我就着璀然的光晕看清了这张脸,那秀美却不失威仪的面孔、生在男子身上便成了蛊惑的桃花眼、笔挺的鼻梁与含丹的嘴唇……这样的五官拼凑成我记忆里那张惊鸿一瞥之缘的脸,当真是如传闻里所极口赞誉的那样“面如桃花”、“质如美玉”。我恍惚后惊道:“你是……”
“我不是!”他似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不待我说完话便抬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声音泠淙,极快的回应。
我两眉微挑,正了正身子后探首对着他:“你就是!”俨然不依不饶。
“朕真的不是!”他再一次紧临着我的话尾,袖子一放,脱口而出。
“朕……”他这一句自称倒猝然提点了我,我心念一牵,似乎才想起自己原是要做正经事的!只是事情发展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一切计划早已被打乱,“你是皇上?”我只得硬着头皮佯作吃惊的模样,心道着还什么着了红衣月下起舞,这会子真真是好不狼狈!
这话倒叫皇上心觉有趣,他面上一阵诧异,单手负后侧了侧首,很认真的看着我:“原来你不知道朕是皇上……那你想说朕是谁?”
“不就是,是……”我下意识扬了下颚凝眸嗔他,但转念起他是这样尊贵的身份,忙又敛住情绪,微有怯怯的垂了眉眼,不敢大声的徐徐嘟哝,“是,那天在街上跟我抢银簪子的……小,小恶魔……”
这么说着话,我流盼的眼睑很自然的一点点抬起来,凝着一缕神光认真的打量起眼前的皇上。
早先我在宫外时便与他有一场荒诞的交集,那时候只一门心思管顾着争高低了,并未多看他几眼。入宫之后前遭的月下相会,他也要么是背对着我、要么就干脆蒙着面的。故而我直到现在,都没有认真的瞧清楚过他的容貌。此刻终于得着机变细细的瞧,发现他当真是极俊美的。
往日太匆匆,时今细细点点的看过去,面貌精致自然是不必说的,那气质也有如暖溪之畔横溢斜出的春桃,但不寡味,还带着一痕轻快的活泼。这么看来,竟比那传闻都要美的真切!
就在我盯着皇上左右上下行注目礼的时候,他也以同样热忱、又带着点儿怀疑的目光盯着我看了许久,忽地见他眉目一动、身子下意识退开半步:“原来是你!”他这声音有些高了,忙又顾及着时宜的敛住,旋即含着使我发抖的、莫名的笑意对我缓缓的点点头,“银簪子该是谁的,便一定会是谁的。你争了半天,又争得过朕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风漱漱的从他身畔掠过,灌进了他宽大的袖口里、撩乱了他面额间的流苏散发,带起周遭不识名的落花漫空飘摆、自由张弛。此情此景入文入画,真真的是叫人惊赞、美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