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一夜别样温柔趣
索嘉楠2017-02-16 18:024,383

  冉幸引着宫人们将这惊鸿苑内外都做了仔细的布置,挂了湘江色绣宝蓝蝴蝶的帘幕,熏好了淡淡袅袅的苏和香。

  我也在宫人的服侍下落座菱花镜。

  夏至为我绾发。

  原本是要绾凌虚髻的,她说这样的发型更为符合我的气质,瞧起来美轮美奂、似仙而又不觉过于冷淡难能可亲。但我止住,我叫她挽了简约的灵蛇髻。

  我喜红色,喜艳红色长裙、发挽灵蛇髻。但这宫里头红色又岂是能够随便着的?不过这灵蛇髻却怎么都可称了我心如了我的意。

  于是这一头云丝便先松松的散下来披在肩头,夏至的手很巧,拈着红牙小木梳徐徐的把这长发梳理了顺,即而逐层堆叠、留下一半披肩一半绾鬓,额前留出若许妩然的流苏,那发端则以一枚玳瑁质的梅花头轻簪将这发丝收束起来、又于髻前一侧搭一根银色的流苏长穗,耳坠珍珠垂饰。

  我的皮肤本就生得娇嫩,此刻薄施些胭脂,便白里透红、发散出溶溶的光亮。夏至想是推察到我不喜繁冗,便没有为我过多的堆叠那些个烂俗的金玉饰物,只取一条红璎珞为我于长颈处仔细的戴好。

  这样一打扮,虽然简约却其实不失精致。她温柔的将我的头摆了端正,我便凝了眸子于镜中窥看此时的自己,这般的灵秀乖憨、眸点秋水,入目便觉是对心的。

  “真个是撩人勾魄、肤如雪铸!”一旁那好动些的春分语声盈盈。

  我引唇一笑。

  正巧过来上茶的冉幸给听了到,她将茶盏放于几上后便对夏至微肃了脸孔:“小丫头可别乱说!纵是咱们家才人确实美丽绝代,这‘撩人勾魄’一词又岂是说得的?”声音不觉的过分严厉,但此刻多少也是不近人情的吧!

  这贴身的宫娥在小宫人面前一向都颇有威望,春分嘟了嘟,不再说话。夏至方才本是想附和春分的,此刻也垂首微微,缄默了声息词言。

  我心中知道冉幸的谨慎,方才春分那话儿说的倒也是造次了。“撩”字、“勾”字云云,如何能是这后宫里头出现的字眼?平素里头避讳还来不及呢!

  我便没有接话,心道着能叫这些个婢子们心中有些谱也是好的,不由对冉幸愈生了几分贴心之感。

  不多时便妆扮了好,夏至扶着我起来,进了内里的更衣小间,与春分一并服侍我着了正统些的宫妃裙装。

  淡红色曳地双层水纱裙,裙袂坠一圈白珍珠做衬,水蛇纤腰缠了彩穗长丝绦并玫瑰色比翼鸳佩的带子,肩头外罩一层浅朱砂淡流苏短披,莲足登了金缕碎玉鞋。

  这可当真是一眼瞧去丰姿绰约,世间礼态少却、添得蓬莱仙子之丽质了!这么堪堪的行几步,便觉纱裙如风、流苏晃曳,又兼之这一席殷殷的嫩红色最先涨满了眼帘,这样的颜色辅配着这样一段摒除尘寰的气韵,倒似若了冬寒之际大雪漫天里红梅的好风骨。

  这通体的气韵与衣袂、淡梅熏香堆叠出的感观,虽是以清丽简约、摒弃繁冗浮华为目的,可其实委实精细华贵、饰物不俗。我又是被皇上钦封的才人,是这康顺后宫里的第一位妃妾,最初已是先声夺人,本担心这样的打扮未免被人说为“贵不配位”;但转念一想,在这极看重母家地位的时局,以我这样的出身,即便我当下只是一个才人位,但用这些个珠玉贵物也不能说是为过吧?便压了心绪没做多想。

  这么一天的忙碌,时间很快便过去,此刻眼看着就已日泊西山。

  这时乾元殿那边儿来了人,竟是皇上派人为我送来了获封的礼物!

  这当真又是莫大的荣宠了,一苑的人都是喜不自禁、情难抑制,似乎比我这个正主儿都还欢喜。我心知道,他们定是认为自己跟对了主子,此后可享优厚待遇、福泽生活了。

  那散发冉冉檀香的楠木盒打开后,陈列其中的贺礼是一支银簪。那是最普通甚至做工不算精细的一根簪子,打磨出光滑的簪面,刻几条缠枝藤纹理……

  我目波一动,正是当日与皇上在长街偶遇时、扮作男装的我跟他抢夺的那一支。

  皇上当真是很有心的!我抿了抿唇。余光瞥见身畔的宫人大抵都在好奇皇上会给我什么礼物,但这份礼物比之宫里的东西委实不算是罕物、甚至连台面都上不得。能解皇上用心的人只有我一个,我恐她们不解其意而扫了兴致,便没叫她们看,径自阖住了箱子。

  “旈才人。”

  这时,承了贺礼的公公忽又笑吟吟对我传话:“您且准备准备,陛下今儿晚上……可是发话要您侍寝呢!”他目光谄媚。

  我纤心一动,心道自己并不曾呈了绿头牌上去啊?不过又一想,皇上要召哪个女人侍寝,又哪里会按什么规矩办事!

  闻了这话,我顾盼打量了眼身边的人,见她们虽然欢喜,却没有过于激动。想来她们认为皇上今儿晚上过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毕竟后宫时今只有我这一位宫妃,皇上不叫我侍寝,又还能有谁?

  但我早已打定主意,在秀女正式遴选以前这阵子,绝对不侍寝。

  师父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提点的对我心思,是丝毫都不差的!我已经比其余秀女先行一步,身受皇恩过了头就容易乐极生悲,我不想自己尚未一展志向便已因风头太盛而招人厌弃、落个草芥一般随风而散悲不胜悲的凄惶下场!

  我敛敛眸子笑了一笑,慢条斯理道:“陛下深恩如此厚重,真令我心甚感念,惶惶然不知如何自处了!”于此一顿,展颜看定着公公,口吻刻意的沉淀下来,“但不巧的,我今儿这身子不大舒服,只怕是没法服侍皇上了……说来也是本才人自个不争气。”于此幽幽的一叹,做了莫可奈何状。

  可以感知到周遭这氛围铮然便一抑,但转眸间瞧见冉幸对我投了个会意的目光。我定了心。

  这公公也是个见惯了世面的,想是知道我的用意,他听我如此说后并未表露出诧异的情绪,默了少许,重又把笑绽了一绽:“行,奴才会替才人您把这话儿转告皇上。”

  我眼睑柔垂:“有劳公公了。”又叫冉幸打赏了他一把金瓜子,将他送了走……

  即便我已经这样委婉的推脱了侍寝,但又如何推脱的过?天色完全暗下来后,视野被千纱宫灯掩映出溶溶暧昧的情景,没想到皇上还是在这个时候过来了,且来的很突兀,并未遣人去通传,就这样堪堪的行进来。

  我正倚着小几、凝了眸子去睥那屏风上绘着的彩墨牡丹花,这么一抬眸便瞧见了他的身影。

  康顺帝李擎宇,十九的年华,天家的威仪与翩然的气韵,当真是气宇轩昂、见之总能甫就叫人振奋的……

  我一激灵,忙起身去迎他。

  他却已先我一步行过来止了我的礼。

  那一双桃花目果然不该生在男人身上!若是女儿则委实风流怜惜,可长在男人身上则就多了许多蛊惑,叫人瞧着总也神志恍惚、莫名心。潮蹿动了……

  我忙错开了软眸,推想他在知道我“身体不适”后还是过来,显然是不信我的,不知他此刻是怀着什么心思。我便觉的心中忐忑如鹿撞,这一双眼睛不敢看他,又不知道该落向什么地方去:“真不巧,妾身,妾身这几日来了月事,所以……”

  “无妨。”皇上打断我,他没有介意我这有点儿吞吐的话,即而握了我的手,“陪朕看看月亮吧!”

  我的柔荑就这么被他自然而然的握住,这一收束间叫我心绪恍恍然一晃动。我收了目光回来,对他轻轻点点头。

  这时皇上的目光很随意的一扫,落在了桌上的锦盒里。

  他眉宇轻动了下,即而抬手过去将盒子打开,赫然瞧见了他送来的银簪就躺在里边儿:“呵。”似乎这样的发现勾起了他若许玩味,他甫看向我,“为什么不戴?当日,你不是很喜欢么?偏要跟朕那样激烈的抢。”

  皇上在说话的时候,这一双桃花目又眯了起来,加之暗夜里的天光与烛影揉碎了扑进眼底,冶冶的为这个人又添一痕妖冶之态。

  我心跳一紧,心道着果然是个记仇记恨的人!都多久了,怎么还对我曾与他争抢簪子一事这样的念念不忘?真个也不嫌累的!

  我情绪一下子又上来,真想好好儿的问问他一个大男人如何总抓着这件旧事不放,每每提及、是要我做如何感想?但我到底没敢,张了张口迟疑了许久后,重新垂垂眸子,声音轻软:“天晚了。”

  “戴上朕看看?”他抬手去取那簪子,但华袖在半空里顿了一下,又收回来,复对我一笑道,“算了,等哪日你想戴了再戴给朕看吧!”

  我再一次下意识点头,瞧着他这变幻很快的神色,一时起了心慌。

  皇上重又牵着我的手往窗前慢行,他似乎心情不错,声音温温的很是健谈:“怎么样,这份礼物你可还喜欢?”家常话的调子,平平淡淡,听来却很温馨。

  我的胆子也就渐渐大起来,忽然觉的这个情绪变化不定的小恶魔也有着可亲的一面。我抿唇微微,偏了偏目光后嗫嚅:“本就该是妾身的,不过是皇上得着机变抢了去。”

  “哦?”他停步,侧目看定我。

  我正巧在这个时候也一扬首,两道目色就撞在了一起,心里忽生涟漪:“若不是那一场恼人的太阳雨,这簪子又岂能被陛下给……”

  “哎!”皇上打断我,目光蓦地闪过一丝狡黠,他即而摆出了故作的严肃,对我打趣道,“指摘风雨雷电都是不敬,太上感应可不是虚的。”尾音一落定,又看着我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我眨眨眼睛,一时分不出他是真心的还是在开玩笑。

  这时额心没征兆的一柔,我心口猛地跃动!很快反应过来,可皇上已将他落在我额心的唇畔移开了去。

  我真个觉的又羞又恼又莫衷一是了!

  兴许这么副困窘的模样逗趣了他,他看着我,忽而就哈哈朗声笑了起来。

  这笑声愈发叫我无地自处,想怒想嗔又碍着他的天家身份而到底不能。

  他渐渐收笑,可唇畔的弧度并着眸中的温色皆未敛去,声音也掺着未退的笑语:“朕可算是瞧了出来,原来女扮男装的红颜,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旋又很快凑到我耳畔,捉着我的耳垂嗅了一口,声音低低道,“就算这只纸老虎是个母的,却又还有什么可怕?”

  “你!”我终于无法忍耐,这碎玉的牙齿霍地咬得“咯咯”作响。

  而他似乎早就防我这么一出,很快将身推开几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瞧……”星目对着窗边一看,重又顾向我,“这大好的月色若无人赏,岂不都要辜负了?走,咱们赏月去!”

  我心念一动,并未急着过去:“风雨雷电当需敬重,日月星辰又岂能随便以玩味态度观赏?”就此立在当地里,睥了眸色幽幽的道。

  皇上愣了一愣。

  我瞧着他这么副难见吃瘪的模样,心中顿生一种报复的快感,恼不得抬袖掩了菱唇“哧”声一笑!

  他在这时蓦地反应过来,面上蓦然佯作了愠气的抬手狠狠指指我,又甚是夸张的把袖子挽起来,迈开大步向我这边走过来。

  我最先没被他唬住,但瞧着他渐渐走近,还是心里一动,下意识往后退开。

  皇上突然加快了步子,面上严肃的模样也铮然敛住,换作了狡黠一笑,奔身过来追着我挠我的痒痒!

  我登地打了个激灵,忙避开他,灵灵的跑了开。

  他在我身后一下将我捉住,探指招呼着我的臂弯作弄的我“咯咯笑起来”。

  我几次挣脱,又几次被他捉到。我们彼此沉溺于这一场孩童常做的无聊游戏,渐渐累了便随意不拘的躺于榻上、倚在一起径自平复着紧密的喘息。

  这一晚上也就这么过了,不知是何时合衣睡去的。

  次日醒来,已不见了皇上身影。

  我不自觉的忆起昨晚与他之间那一幕幕幼稚的游戏,纵然幼稚,但也有着许多欢声趣意。唇畔不由徐徐的勾起来,须臾后唤了宫人进来伺候着梳洗,神思晃荡,亦觉耽于回忆、自生玩味之处。

继续阅读:第十七回 美人造化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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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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