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南窗,抚琴思了谁;一叶兰舟,烟波别了谁
我终究不能只一味的等待时机,时机有些时候可以等来,有些时候则是不会等来的!
特别是在这每一个人都蠢蠢欲动、野心膨胀的帝都宫城里,若一味的伺机而动、只凭运气,归根结底容易被人很快就遗忘,到那时候只怕就连自己都再也想不起了自己那来时的一段清貌……
皇上到底分出了心去打理旁的花草,那么我这一株被他遗弃的旧爱之花当真便要孤凄凄凋零了么?未见得。
黄昏翩然而至,这巍巍的帝宫入暮后便又是一种与白昼所不相同的感觉,望那最后一痕亮色坦缓波及过宏伟宫阙、后慢慢儿的落下去,顿感历史的苍凉与厚重在此刻重演……
我唤冉幸随行,一路出了惊鸿、出了锦銮,趁着落日的余晖没有完全落下、冷月尚不曾升上中天,一路往乾元殿而去。
至了乾元殿时,刚好斜阳湮没了所有的华彩,把这辉煌让位给冷凄的月,将天地代入到夜的世界。
殿前守夜的太监见有人来,下意识要拦住盘问。但当他瞧见是我后,面上严肃的态度便换成了略偏谄媚的笑:“旒昭仪,夜幽风溯的,您怎么过来了?”
我无视他这讨好的话句,面色冷凝:“放行。”简单的回了两个字。
“这……”他皱眉犯难。
我使了眼色给冉幸。
冉幸会意,凑过去对那太监轻声道:“这可是旒昭仪,是陛下的宠妃,素日里最得宠爱!啧……”她黛眉一蹙,牵牵这公公的袍角,神色有了些贴己,这般引着他思量,“你这奴才忒不贴心!自己‘不能男’,便不记得了皇上可正气血方刚的……”提点的恰到好处,拖了个长长的调子,旋即又敛声道,“让不让我家昭仪进去,得了,我也不多费唇舌,小公公你自个儿心里有掂量吧!”语尽后,她重又行步至了我的身边站定。
我把面眸侧了一侧,抬手径自抚抚鬓角,并不言话。
冉幸的一番话果然让这公公好一番掂量!纵然乾元殿乃是皇上处理公务与饮食起居一体化的地方,非召而不得擅自入内;但理不外乎人情,素日里又哪就能板上钉钉的毫不通融?
并没有等待太久,须臾后这公公便向我一笑行礼,“昭仪,外边儿更深露凉,怎能损伤您的贵体?”说话身子往侧旁一让开,“您且进去暖暖,陛下……还未歇息呢!”
这公公果然识相。我敛眸笑笑:“谢公公通融!”抬手曳了一下裙摆,迈步踏上玉阶。
目光对冉幸一个示意,她便不动声色的递了金叶子给这公公,是以打赏。
乾元殿内殿里稳妥的烧着地龙,这是很有必要的,纵然六月天热,可进深的风口处入了夜后还是会有凉风灌进来,若不熏暖炭,则会显冷。
我一路袅袅亭亭的穿过一个个小阁子,往御书房的方向走,且行且整顿着心思。远远儿便见那御书房内燃着的灯影比旁处亮些,我止步须臾,后聘婷的走进去。
房门没有掩起,只在门口打下一道竹质的帘,溶溶光色便从这竹帘的缝隙处溢出来。
值夜宫人见我来了,面上一诧、要对我行礼。我眼疾手快的止住,瞥见她手里拖着的小盘,示意她递给我,后打起帘子不动声色的走进去。
皇上正伏案阅卷,他本就生的秀美清俊,此刻这姿影被包裹在溶色的烛光中,半明半暗的掩抑着,留一个笔挺的侧面轮廓撞入我的眼帘,那气韵便愈发殊胜。
我心里一动,迎他一步步走近,将茶点亲自放于他的书案上。
借着距离的波及,我把他的面影瞧的渐渐真切。见他聚拢着眉弯似乎无暇分心,神色认真极了,还微微染了些肃穆。
此刻有风幽幽的漫溯入室,为六月温夜拂来一脉暖意的同时,也带起一阵漱漱有声的坦缓风语,犹如夜与风、星子与朗月间亲昵的絮语。顿然觉的此情此景,真的甚是艳丽!
心头泛起浅波,我不忍作弄出声息破坏了这娴静妩媚的氛围,一手捏了袖子,为皇上悄悄研磨。
他该是把我当成了送宵夜的宫人,此刻见我放了茶点还没有退下,想是心中一诧,甫地抬头。
我敛目,眸光撞进他宝石澄澈的星目,对他柔柔一笑:“陛下。”唇齿开合,唤的徐而软款,自己听来都觉妩媚,倒与此情此景配合的有几分相得益彰了。
“琳琅?”他有须臾的诧异,即而温温一笑,长臂一伸、便圈揽住了我。
我心头一动,匆忙躲开。
这小游戏氤氲了小情趣,勾动起这位年轻帝王一份玩赏的心。他干脆掷了笔,起身重又抱住我。
这次我没有急于躲开,而是抬手持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搡他的胸膛。
这小小的举动最容易叫人起了小猫抓挠之感,我体察出皇帝心跳的频率比方才快了许多!
他的怀抱下意识紧收,说什么也不肯放我,唇畔于我面靥凑过去。
我把芙颊一转,躲开他的温吻;但又躲的不彻底,稍稍偏转了一点儿脸面迎他过去,对他欲拒还迎。
这姿态煞是撩拨人心。又兼带着清风皓月、溶烛暖光,当真是雪月风花的情事,一夜只争朝夕!
皇上终于捉住了我的面眸,那灼热而终变滚烫的唇蜻蜓点水般在我肌肤上落下一串吻痕。
情念翩跹、心潮甫动,二人不觉身化干柴魂似烈火!就着肆夜里可以品赏的一宿星辉,身心缠连、魂结契盟……。
皇上他一向都没有嗜睡的习惯,至少在我往昔伴驾的那些时日里他都会早早起身。我本人亦没有贪睡的习惯,但有些时候我醒来时就已不见了他,亦或者是我醒来时他已经起了身子下榻了。记忆中似乎从未见他比我迟醒过。
可这一日,当我晨曦醒来时,皇上还在身边沉沉睡着。我觉的奇怪,借一缕晨光的撩拨向他看过去,见他剑眉微微聚拢、面上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
倏忽一下,一抹不祥的感觉铮地就波及过我的心口!我心觉怪异,忙抬手抱着他的肩膀轻轻摇晃:“皇上,皇上……”探身凑过去,在他耳畔徐声柔唤。
他喉咙微动,似是轻轻应了我一声,又似乎没有,但不曾睁开眼睛。
我一下子就害怕起来!心道皇上这是身上哪里不舒服了?甫见他身子一蜷、咳嗽起来。我蓦回神,抬手往他额头处探过去,碰触他肌肤的时候下意识指尖一缩!
他额头的温度居然是滚烫的,皇上他发烧了……
这个年轻的帝王玩闹起来没个正形,但他理政时委实是个兢兢业业、励精图治的好君主。
这几日多少也耳闻了些塞北的事情,知道那边儿又不安分起来。边禁之地频起骚动,想来皇上没少耗费心思、晚睡晨起的处理朝事!
到底是血肉之躯的人,纵是再注意着调理也经不住连日熬耗,何况皇上他一个大男人的本就心粗,怕是自个平素也不注意……
我的思绪越来越乱,瞧着榻上皇上那副痛苦的神情与异样的面色,心里一阵阵的泛疼,好半天后才于迟钝中回了神,忙起身唤宫人去传太医!
我就这么伴在榻旁不曾离去,不一会子太医便赶过来,行礼后忙去诊脉。
天子染病可不是一件小事,自是不能隐瞒、且也瞒不住的。又没过一会子,便闻了皇太后驾到的声音!
我心一震,忙出外相迎,陈皇太后已经急急然的奔了进来。她面色也不好看,眉目间染着厚重的焦灼,身着了件略简单的蝉丝轻宫裙、肩罩短披风,显然是一闻了这信儿就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到底母子连心,况乎陈太后就皇上这么一个孩子,他们母子之间那份感情很是笃厚,终归令人感动。
还不待说句话的,几乎是前后脚,珍昭仪也赶着过了来。
太后权且叫我起身、也免去了华凝的请安礼,并转了目色示意我们悄声、不要惊扰到太医为皇上号脉。
太医也得了太后的示意,不敢怠慢,重又入了帘幕之内为皇上认真探查病情。
我与萧华凝退至一侧。她侧目对我目光示意,我亦回了目光、向她点点头。
而陈太后则立于榻前打下的这一道纱帘外,眉心比方才愈发的紧蹙了些,面上神色肃穆且威仪,叫人瞧着不由生颤。
几人就这么悬着心提着气的等候,过了半晌,那帘幕终于甫生一动,太医收拾了药箱走出来,对太后作揖行礼。
“免了,皇儿怎么样?”太后展颜急急然发问。
这太医缓一口气,示意太后安心:“回太后,皇上是染了风寒,一时无力,昏昏睡了,并不妨事。”
闻了这话,我们几个人都吁下了一口气!几乎是不约而同,我与华凝相携着迎向了榻前,想去看看皇上。
但被太后以目光绊住。
太后蹙眉低声道:“皇儿正睡着,你们且别吵扰了他。”复又对我们行了个眼色,便回身领走于前。
我便止了步子,又与华凝并列跟着太后出了小室,至外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