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竹林的另一边,荷池中心的小小亭台上,却因为凡雨的这几声叫嚷,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骚乱。
冬季的景物本就萧疏,在这四面临水的小亭中,尤其无处躲藏,人声越来越近,此时落荒而逃,显然已是迟了。
走投无路的倾墨最后将牙一咬,索性又挂上那副招牌式的无赖笑容道:“罢了,看到就看到!她还能将我也扔到这池中去了不成?”
凡雨第一个欢呼着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冲着倾墨大声嚷道:“柳大哥,果然是你们在这里!咱们今天再看看三师兄游泳好不好……咦,这个人是谁啊?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韵清怒冲冲地拽着冷玉转过竹林,准备来找倾墨兴师问罪,却在打眼看到亭中景象的时候,忍不住浑身一僵,呆立当场。
冷玉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不禁担忧地顺着她的眼光向亭中望去。
果然是倾墨和彤彤在这里。可是,多出来的那个人……一袭简单的青衫,难掩与生俱来的高贵,举手投足,尽显风华。他是谁?为什么会那样小心翼翼地照看着怀中那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为什么一向认真负责的彤彤,会放心将烟儿交到他的手上?
为什么一向最会强装淡定的小七,在看到他的时候,竟会稳不住自己的心神?
冷玉心下瞬间涌起了万千个疑团。韵清却在一瞬间的僵立之后,很快便恢复了风淡云轻的笑容,若无其事地拉着冷玉走上了那座小小的亭台。
本来满心狐疑的冷玉,在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忽然脸色剧变,不由自主地狠狠攥紧了韵清渐渐变得冰凉的小手。
倾墨本来装得极好的一副玩世不恭的面孔,在见到韵清的一瞬间突然便维持不住了。尤其是看到韵清身旁还有个脸色及其不善的冷玉,更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得讪笑着凑了过来,希望能凭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哪知他尚未来得及说话,韵清却早已皮笑肉不笑地向他道:“皇兄,你越来越嚣张了哦!”
倾墨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要知道,除了在朝堂上之外,只要这个女人称呼他为“皇兄”,就必定意味着,他马上要倒大霉了。
见此情形,紫蕤暗暗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将怀中仍然紧紧攥着他手指的烟儿交到彤彤手中,步履沉重地走上前来:“是我求他带我来的,你不要怪他。”
凡雨有些莫名其妙地嚷了起来:“你是谁啊?你怎么敢这样和姐姐说话?”
韵清依旧漫不经心地笑着,眸中却含着冷意,死死锁住倾墨只想躲闪的眼神,根本不曾向旁人瞧过一眼:“皇兄,我记得上个月章靖就跟我提过,你的王府建得差不多了?”
感受到她眼色的不善,倾墨不由得生生打了个寒颤:“是差不多了,不过……”
“差不多了就好,”韵清很干脆地打断他,“我想这宫里,也是时候立些规矩了。我虽是懒散惯了的,可是一直这样胡闹下去,看着也实在不像话。”
倾墨心下一惊,忽然意识到了她的意图,慌忙谄笑道:“不会啊,你不是一直说这样才比较有人味吗?再说我好歹也是你老哥,你不会说以后便不许我进宫来了吧?”
一旁的彤彤闻言也早急了:“不是吧?若是不许他来,以后都没有人陪着小公主玩了!小公主孤孤单单的,会很可怜的!”
看着韵清一直无动于衷,倾墨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不来就不来,不过,我搬走的时候,你是不是应该送我件礼物,以祝贺我乔迁之喜呢?”
韵清岂能看不透他心中的小算盘?当下面色不改,不慌不忙地笑道:“那是自然的。彤彤啊,你去内务府告诉李总管一声,叫他替我留心着点,送给皇兄的礼物,总不能太寒碜了。”
彤彤委屈地皱着小脸,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烟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韵清一脸奸诈地向倾墨笑道:“东西你想要什么都没有问题,丫头的主意你就不要打了!”
眼见抗争无望,倾墨只得将心一横,耍起无赖来:“你有完没完了啊!我不就是瞒着你带了个人进来吗?从前我连耍把式的都带进来过,你不是也没说过什么吗?”
一直脸色不善的冷玉忽然插言道:“确实没说过什么,可是那些耍把式的,也从来没敢对小公主打过什么主意吧!我说得对吗,睿王爷?”
紫蕤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深思有些恍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个人的身份,根本不用费心去猜。看着他二人十指交缠的手,还有什么不明白?
自己的身份,他竟也极其容易地猜到了,看来,自己这张与小公主过分相似的脸,确实很容易惹事呢!
此人对自己,明显有着极重的敌意,今日之事,如何善了?
本来莫名其妙地在一旁看热闹的凡雨,听见冷玉的话却是猛地吃了一惊:“睿王爷?那他岂不就是……姐姐,他是不是来跟你抢小烟儿的?他是坏人,咱不扔三师兄了,咱把他扔下去好不好?
被他这么一闹,韵清忍不住扑哧一笑:“你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我看,还是把你扔下去的比较好!”
倾墨一直细心留意着韵清的神色,到此时方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笑道:“依我看,最简单省事的办法是将你扔下去!”
韵清一脸的委屈和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将我扔下去?我这么美丽善良温柔乖巧,你舍得扔啊?何况,将我扔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吧,这厚脸皮跟我有一拼。倾墨腹诽着,毫不客气地答道:“你善良?你哪里善良了?方才还要将我撵出宫去,连一个小丫头都不给我!”
不知是因为听了他无赖式的控诉,还是因为感觉到冷玉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韵清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地叹道:“算了,不逗你玩了,这宫里若是立了规矩,第一个疯的人应该是我自己。今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你随意吧,我别处逛逛去。”
冷玉忽然莫名有些心惊。她连玩笑都懒得开了,是不是……
看着韵清真个举步便要离开,紫蕤心下惶急,冲口而出:“韵清……”
这一下,不仅韵清猛地顿住了脚步,冷玉和凡雨更是忽然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放过他就不错了,他竟敢如此放肆吗?
紫蕤知道自己有些冒失了,当此情境,却已由不得他退缩,当下只得上前两步,走到韵清面前,真诚地道:“这一次,真的是我一个人不好,你……不要迁怒到别人身上。我以后不会再这样放肆了……”
韵清迟疑片刻,方幽幽叹道:“算了,本来是我太过任性了些。你们,总归不会害我的。以后少让我撞见就是了。”说罢竟忽然放开冷玉的手,头也不回地独自出了亭子,往来时的路走去。
冷玉微微一怔,回头对紫蕤投下一个不善的眼神,忙忙地追了出去。
凡雨若有所思地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回头向倾墨笑道:“柳大哥,以后你的日子一定会很惨的。”
倾墨满不在乎地笑道:“难道我以前不惨吗?最多不过见我一次揍我一次罢了,左右我从前挨的揍也不少!”
凡雨没心没肺地笑道:“你别装不在乎,连我都看得出来,姐姐这一次生的气,特别严重!说不定,以后会有很多好戏看哦!”说罢冲倾墨扮个鬼脸,笑嘻嘻地跑远了。
倾墨毫不在意地呵呵一笑,向依旧未曾回神的紫蕤笑道:“因祸得福,以后你可不用躲着藏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