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波无澜地过了半个多月,韵清觉得若非天气还冷,自己一定早已经被闷得发霉了。
这半个多月里,穆樱日日早起跟着上朝,韵清也早已见怪不怪了。虽然始终未曾看出她的目的何在,却也决不会有人相信她这般辛苦,真的只为了在那个冰冷的御座之侧枯站着的。
前一阵子被灾区那些贪官污吏们的事闹得不得安宁,直到最近吏部成功地揪出了几个巨贪,狠狠地惩治了一番,韵清才觉得堵在心头的一口闷气稍稍舒畅了一些。
这一天,日暖风和,空气里稍稍有了一点点早春的味道。韵清有些坐不住了,一下朝便吵着要出宫去走走。
冷玉自然是极力反对的:“师父不是警告过你要多歇着,不能到处乱跑的吗?你片刻都不肯消停,知不知道旁人时时替你悬着心啊?”
韵清却不和他争辩,只是委委屈屈地道:“可是再这样下去,我都快要闷死啦!这个时候便不许我出去,过一阵子身子重了,你是不是要日日把我困在这间小屋子里?我不管,你若不陪我,我就自己去!”
守在门外的小云无声地笑了起来。在她们的记忆中,这样的争吵早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了,冷公子似乎从来都没有赢过。小丫头眼睛一弯,笑嘻嘻地支使下边的小宫女们去搬救兵了。
正在冷玉又急又气又是担忧,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腿脚太过于灵便的小丫头们已经带了笑得一脸阳光的倾墨走了进来。
韵清知道八成又是丫头们搞的鬼,为了防止老大的胳膊肘再次向外拐,她慌忙赶在倾墨开口之前便一个转身扑了上去,抱着他的肩膀就不松手:“老大你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要出去玩?我都还没来得及叫人去请你呢!”
莫非自己来晚了?冷玉这个没用的家伙,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了?倾墨有些搞不清状况,只得胡乱应着:“嗯嗯嗯,你放开我先,那么大劲儿,拽得我肩膀都疼了!”
“那就走吧!”韵清乖巧地放过了他的肩膀,同一时间却又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就知道老大最疼我了!”说着挑衅似的回头丢给冷玉一个胜利的笑容。
“喂!我还没答应呢!”冷玉有些着急了,“我什么时候同意你出门了?”
“原来你没同意啊?”倾墨一脸上当受骗的受伤表情,立刻甩开了韵清的手,像甩开什么烫手的东西似的:“我也不同意你出去,你还是乖乖地在家呆着比较好!”
韵清瞪着瞬间变脸的倾墨,一脸的不甘心:“你方才明明答应了的,出尔反尔,卑鄙小人!我瞧不起你!”
倾墨忽然觉得自己好冤枉:“出尔反尔就算了,怎么连卑鄙小人都出来了?”
韵清很鄙视地冲他嚷道:“我不管,反正阻止我出去玩的,都是坏人!卑鄙小人,无耻之徒,乱臣贼子,江洋大盗!”
某兄长只觉得对这个蛮不讲理的妹子十分无语了。自己明明是来劝架的,可是看起来有人是决意要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了?最可恶的是,另一个当事人居然笑嘻嘻地端了杯茶喝着,冷眼旁观,眼角甚至带了一丝促狭?
可恶,我是来帮你的,如今看来怎么总有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味道?也许,你根本就不打算认真阻止她出门?
想到这里,倾墨挫败地摇了摇头:“我还是不要当这个坏人了,我的罪名已经够多的了!你想去就去,我今日没空,就不奉陪了,冷兄,回见!”
这下终于轮到冷玉着急了:“喂喂喂!哪有你这样的?你不是来劝架的吗?你不是来阻止她的吗?为什么只说了一两句话就要落荒而逃了?劝个架你都办不好,你还能做什么啊?”
倾墨不可置信地挑眉望着他:“冷兄,你越来越无赖了!谁耐烦成日跑到你这边来劝架?我是来看热闹的!貌似你们已经吵完了,没有热闹可看了,我还是忙我的事去比较靠谱!你们爱出去玩就出去玩,爱在家吵就在家吵,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闲事!”
“喂,你还真走啊?”见倾墨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冷玉再也顾不得什么从容淡定了,慌忙一个箭步窜到门口,堵住了倾墨的去路:“好容易来一趟,陪我下盘棋好不好?”
倾墨心下也明白,自己若走了,由着他俩吵下去,最后必定是冷玉败北。韵清身上的伤刚刚算是好利索了,武艺却因为有孕的缘故大不如前了,此时放任她出去乱跑,实在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的。
尤其,听说北方隼翼王朝使臣来访,月内便会进京……
既然冷玉已经示弱了,自己便陪他在此守一会儿就是了。
看着眼前两个男人竟真个摆出棋盘来,有模有样地下起了棋,韵清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喂,你们两个,视我如无物是不是?”
倾墨回头看了她一眼,无视冷玉杀人般的眼神,无辜道:“怎么可能视你如无物呢?你可是我唯一的亲妹子!我这不是因为你不肯陪我下棋,才勉强跟这个无聊的人打发一下时间的嘛!你若肯玩,我立刻替你把他踢到一边去!”
“好没劲!”韵清愤怒道:“老哥,我是真的快要无聊疯了!你就大慈大悲一下,陪我出去走走嘛!就去大街上,能出什么事嘛!以前都不知道出去过多少次了,还不是每回都完好无损地回来!”
“确实每回都完好无损地回来!”冷玉愤怒道,“可是你哪回不是多多少少要惹出些事情来?恶霸打人你要管,强买强卖你要管,小偷小模你要管,连人家小孩子哭两声你都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城隍老爷都没你管的多!你究竟有没有记住,你是皇帝,不是巡城御史!”
韵清被训得一脸委屈样,活脱脱一个受苦受难的小媳妇:“可是,世间人管世间事,你当时不也都是很看不过眼的吗?再说了,你不会认为恶霸小偷什么的,能伤得了我吧?”
“恶霸小偷自然是不够你打的,”倾墨冷冷插言道,“那么上次飘香楼那帮黑衣人怎么样?去年秋天郊外树林里那两个假乞丐怎么样?年前西大街上那个赶车的又怎么样?你保证你每一次都能侥幸逃脱?你的一举一动有多少人盯着,你究竟知不知道?”
韵清自知理亏,心下却始终觉得有些不甘,是以虽然低了头,却忍不住悄悄地冲着眼睛始终未曾离开棋枰的两人翻个白眼。
半晌听不见韵清反驳,那两个家伙一边把玩着棋子,一边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眼神,哪知这个微小的动作,早已完完全全地落入了韵清眼中。
没良心的家伙们!见两人根本不打算再理她,韵清气哼哼地往内室走去,口中却小声嘟囔着:“随意剥夺别人的自由是极其不人道的,肆意剥夺皇帝的自由更是罪大恶极的!总有一天我要收拾了你们,给你们戴上脚镣,关在小黑屋子里,哪里都不许去!”
韵清的身影消失在内殿门口之后,外面的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哈哈大笑起来。
战胜这个疯丫头一回,实在是不太容易呢!
得意洋洋的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转回内殿的韵清并未如他们所愿的躺回去歇着,而是悄悄换了一身合体的男装,一个纵身,干脆利索地从窗口跃了出去。
哼,你们不让我出去,我就真的出不去了吗?难道没有你们,我这辈子还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