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峰上,金乌坠落,玉兔初升,苍郁的颜色渐渐从谷底漫进了丛林。
青衣公子当风而立,颀长的身形在山色的背景上勾勒出遗世独立的味道。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疾奔而至:“王爷,山下来报,有一名红衣少女要求见您,怎么也赶不走!”
原来这公子正是当今三王爷,睿王箫紫蕤。自古皇家无亲情,无权无势的睿王爷为了不做帝王猜疑之心的牺牲品,早在六年之前今上即位之初便外出云游,至今不曾回京。
这六年里,虽说与手下人开宗立派,在江湖上闯下了不小的名头,但箫紫蕤本人隐居险峰,随师父习武、弈棋,甚少下山,却从不记得自己何时认识过一位红衣少女。
正要出言拒见,那少年墨儿又补充道:“她自称是您的妹子,还说有要事相告!”说着嘻嘻一笑,“您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子?小的怎么从没听说过?”
紫蕤皱眉:别说自己是母妃独子,便是先帝也只有三子,并无皇女,这“妹子”是从何而来?
沉吟之间,峰下却已喧闹了起来,主仆二人举目望去,却见一名仆从气喘吁吁地奔了上来:“王爷恕罪,那女子非要上山,小的们拦她不住,怕是要闯上来了!”
紫蕤挑了挑眉,与二人一同向议事厅方向走去。尚未走近,便听到女子呼喝之声:“姑娘没时间陪你们蘑菇,让他出来见我!”
墨儿正待开口询问,那女子似是听到脚步声,猛地转过头来。看到紫蕤时,她眼睛忽地一亮:“哥哥,你来了!”
“姑娘认识在下?却又为何这般称呼?”箫紫蕤的眼中,满是掩不住的错愕。
那女子似是有些意外,微微愣了一下,方叹气道:“我是柳韵清。”
“柳韵清”三个字,瞬间把个处变不惊的睿王爷定在当场。
也难怪他想不到,当日匆匆成亲,不过是母妃病笃乱投医,谁料婚礼之后果然病起沉疴。他当时一心扑在母亲身上,对这个王府上下交口称赞的“小福星”,印象却十分模糊。数月之后他离家云游,也只见他的小王妃静静立于人后,未有半句惜别之语。后来听闻她在庙会之上被人拐走,遍寻不得,他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个自作主张叫他“哥哥”的小丫头。如今,时隔六年,眼前这个艳如桃李的明媚少女,身上却哪里还有当年那小王妃的影子?
这边厢箫紫蕤心如电转,韵清却没耐心任凭他呆立沉吟。只见她拨开两名碍事的随从,冲到他身旁急切切道:“王府出事了!
此时天隐门尚有七八名当家在议事厅中,听闻此言无不大惊。
不待众人询问,韵清已自管解释道:“中秋之夜母妃奉旨去赴宫中家宴,我因为身子不爽就没有跟着。母妃原说好了二更之前一定回来的,后来宫里的人却来传旨说她要长住宫中陪伴太后,一时不回来了。没一会儿他们又把管家带了去,过了整整一天才放回来,来时后面却跟了两个丫头,说什么是太后赏给我的。没过几天我就发现那两个丫头不只常常盯梢我,还会半夜溜出房间不知干什么去。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就赶紧甩开他们来找你了。能给点水喝吗?”
韵清连珠炮似的说得极快,众人边听边琢磨这事的蹊跷处,不防最后这句话来得突兀,都愣了一下,还是墨儿微一迟疑之后,忙转身去倒了杯茶给她,同时问道:“前些年听说王妃失踪了,却不知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众人听得“王妃”二字,俱是个个惊讶不已,怎奈紫蕤一个冷冷的眼神,把他们的一筐子疑问都瞪了回去。
韵清一口气把茶喝完,抹了抹嘴,正待开口回答,却突然脚下一晃,竟是一头栽倒在地上。
众人俱是吃了一惊,忙上前查看,却没有发现丝毫中毒或者受伤的迹象,惊奇之下才忽然想到,京城距此千里之遥,就算她是八月十九出发的,至今也不到三日时间,她一个娇弱的女孩子,如何做到的?
箫紫蕤让人带了韵清去休息,自与厅中众人商量太妃的事。
天隐门中性子最急的张猛率先吼道:“这还用说吗,好好的怎会不放太妃回府,皇帝老儿肯定没安什么好心!门主别急,我张老七这就带几个弟兄闯进宫去,把那混账东西揪出来给您问个明白!”说着真个提了弯刀往门外冲去,却被站在门口的女子一把拽了回来。
那女子冷冷言道:“皇帝没道理加害太妃,所以我们先不用慌。”
紫蕤道:“十二姐所言甚是。他不过是想牵制我罢了。唉,君心难测,我都走这么远了,他到底还是不放心。”
那十二姐冷萧萧却依旧冷声道:“你不死,他是不会放心的。”紫蕤只得扯出一个苦笑。
左侧上首的一个僧人大喇喇道:“依我说,咱大伙一起上京去,陪着门主会会那皇帝去。他要识时务,乖乖送了太妃回来,一切好说;如若不然,等咱救了太妃出来,就叫狗皇帝尝尝我大和尚雁翎刀的滋味!”
三当家穆羽亦道:“皇帝此番有备而来,必是要跟门主您决个胜负的,您若一味回避,到何时才算个了局?不如借此机会,与他较量一番!以我天隐门之力,哪里就会败与他了!”
一时间厅中群情激奋,都道皇帝卑鄙,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赶到京城把皇帝抓了来练练手脚才罢。
紫蕤止住众人道:“众兄弟莫急,如今此事真伪尚不可知,况且即便真有此事,此时亦尚未到针锋相对之日,我自去京中见见皇帝,跟他说清我无意帝位,求他放母妃归来便罢了。依我看,他也未必全无兄弟之情。”
众人闻言俱觉不妥。下首一个书生摸样的年轻人抢言道:“如此太过冒险,只怕正中皇帝圈套!他既有疑心,岂是你三言两语能解释清的?何况皇帝妒心甚重,便信你真无篡位之心,也未必全无杀机。不如我等陪门主一同前往,和谈不成便行威慑,门主以为如何?”
众人听言纷纷赞同,也不容紫蕤拒绝便各各散去,收拾行装去了,看得紫蕤只得含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