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大年初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时节。惯例便有万般愁绪,这日也是要欢欢喜喜的。
若在民间,今日原该走街串巷拜年访友的。只是山中原无街巷可走,这拜年一道只得省了,众人说笑之间,便觉无趣。
其间墨儿提到此地民间有一奇特习俗,便是新年期间日日有庙会,倒不似别处,元宵之前无会可赶的。青鸾闻言,二话不说便要拉了韵清去看看热闹。
韵清素日最是爱热闹不过,偏这日只觉恹恹的,懒怠动弹。太妃上了年纪的人,更不喜走动,最后却只有紫蕤带了墨儿陪着去了。
三人不多时便来到庙会,歇马上前,果见人群熙熙攘攘,笑语晏晏,自有一番热闹。
紫蕤二人尚可,青鸾却是霎时欢喜起来。因着过节的缘故,各处摊点摆放的小玩意儿分外精致热闹。青鸾这处看看、那处问问,一时竟是应接不暇。
紫蕤素日只知青鸾端庄持重,今见她如此喜形于色,不觉眼中亦盈满了笑意。
一行人正漫不经心地走着,忽见角落处隐隐露出一角白幡。走近看时,却是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靠着写有“神算”二字的白幡打盹儿,在这人人衣着光鲜的庙会上,分外扎眼。
墨儿知紫蕤已起了恻隐之心,忙走上前去,正待开口,那老者却猛地睁开眼睛,紧紧盯着紫蕤道:“天潢贵胄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有家归不得!”
紫蕤不由愣住了:“你说什么?”
那老者起身道:“公子必是生于天下极贵之家,却无奈时乖运蹇,如今只得流落异乡,形同草寇。不知老朽可曾说错?”
青鸾已凑过来道:“便算你猜中又如何?你若能言中将来之事,才算本事呢。”
老者淡淡瞟她一眼,向紫蕤道:“将来之事亦不难测,此女即是改你一生否泰之人。自古福祸相依,此时困顿,却大可不必烦忧。”
紫蕤向来不信算命者言语,闻言只是一笑而过,便命墨儿打发此人。
老者却不受赏银,拾起白幡径自离去。三人只隐隐听他道:“三生石畔缘不解,换地改天事自成。”
墨儿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怪人一个。”
青鸾笑道:“怪是怪,倒不像江湖骗子,否则他怎不要银钱呢?或许真是高人,也未可知。”
紫蕤依旧不以为然:“不是怪人,也不是高人,妖人一名而已。危言惑世,不必理他。”
青鸾若有所思:“只怕非危言惑世四字可解,只是此时言之尚早罢了。”
紫蕤奇道:“怎讲?”
青鸾沉吟道:“先时在初幽谷,业师曾道数载之后将有紫凤临天下,青鸾合该为紫凤侍者。当时青鸾只当是戏言,谁知近日竟有紫凤民谣。只怕仙家之言,不可不信。”
紫蕤听后微笑不语,倒是墨儿来了兴致:“凤姑娘既是紫凤侍者,当知紫凤是何人,如今身在何处?”
这话颇有几分质疑的意味,青鸾却不以为忤:“若命定如此,仙家必有安排,刻意追寻只怕反弄巧成拙呢。”
紫蕤笑笑道:“如此说来,只要你我三生石畔缘不解,问鼎天下,治平熙世,便非难事了?”青鸾低头一笑,轻轻挽起他手臂朝前走去。
三生石畔么?只怕未必是你。墨儿默默地跟在二人身后,紧紧攥住袖中的紫色玉坠,掌心之中,硬生生印上了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庙会未散,三人已兴味索然,看看日色也已偏西,便即起身回程。
三人乘的都是好马,不多时便离了市镇,进入山腹之中,这段路不比须弥峰刻意修整过,多处险路尚需牵马步行。好在天色尚早,虽须弥峰所在及其偏僻,倒也不急于赶路。
三人一路说笑,行至离须弥峰不远的一处断梁时,墨儿猛地怔了一下,沉声道:“不对!”
紫蕤勒住马缰问道:“怎么?”
墨儿皱眉:“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四周有人似的,心里毛毛的。”
青鸾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别总是疑神疑鬼的,青天白日什么毛毛的!男子汉竟会路都不敢走么?”
墨儿心里愈加不舒服,不着痕迹避开了青鸾的手,一语不发地向前走着。
正在此时,紫蕤手中牵的马忽然长嘶一声,竟一头向地下栽去,险些将紫蕤撞下峭壁。
三人俱是吃了一惊,忙抬头环顾四周时,只见高处险峰之上,铺天盖地滚下些车轮大的山石来。
青鸾见机极快,见逃跑已然不及,索性纵身往小径下方一跃,双手紧紧攀住峭壁,闭目等待石块落尽。
紫蕤却不知青鸾心中所想,见她掷缰向下跃去,心中一急,不及思索便跟着跃下。待见她攀附峭壁稳稳站住,忙逆转身形攀向峭壁,便在这眨眼功夫已被两块半大石头先后击中了肩头和后背,他却兀自不觉得痛。
不知过了多久,待得终于不再有巨石落下,二人方飞身翻上小径,却见丛林之中、山石之后,俱各冒出了些黑衣蒙面之人。墨儿早已与他们交上了手。
黑衣人如潮水一般涌将上来,墨儿武艺不过尔尔,不多时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二人慌忙加入战局。
紫蕤因右肩受伤,故以左手持剑御敌,初时甚觉吃力。黑衣人看出门道,一股脑儿向他涌来。谁料紫蕤愈战愈勇,没一会儿工夫,他面前的黑衣人已经倒下了一片。青鸾与墨儿靠在他身边,反倒要靠他时时照应。
酣战半日,紫蕤左手用剑愈来愈顺畅,非但不见颓势,倒是因招数往往出其不意,令黑衣人防不胜防,反占了不小的便宜。兼之三人配合愈来愈默契,早已占尽上风。紫蕤得空喝问道:“谁派你们来的!”却无人答话,众黑衣人只是发疯一般前仆后继涌将上来,三人只得尽力应战。
看看黑衣人只剩了七八个,却也再无庸手。墨儿左臂已挂了彩,他急怒之下,索性毫不防守,挥动手中长剑发疯一般向面前的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见了他不要命的打法,也自胆怯,有两人便转了方向,朝青鸾那边攻去。青鸾正忙于应对前方两名敌人,无暇自顾,眼看斜刺里有一刀就要砍到她身上。
紫蕤此时正与三名黑衣人缠斗,见状也顾不上自己,忙回剑为她格开这一刀,自己却被一人长刀砍中右臂,登时血流如注。
墨儿一见紫蕤受伤,忙挡在他身前架住继续迫近的黑衣人,长剑更是毫无保留地向前乱刺,一时竟又让他杀倒了两人。
紫蕤推开墨儿,也不管自己受伤的右臂,咬紧牙关只一味猛杀,黑衣人却也奈何他不得。
青鸾杀死自己面前两人,便来回护紫蕤,三人配合攻防,终将黑衣人尽数杀倒。
紫蕤此时面色苍白,已是支撑不住,兀自咬牙向二人道:“找个活的,问……”,话未毕已昏倒在地。
青鸾为他包扎好伤口,见只是失血过多,并无大碍,方放了心。此时墨儿已处理好自己伤口,正找到一个尚存一息的黑衣人,欲待拷问。
青鸾心神激荡,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剑便结果了那人性命,见墨儿责怨地瞪着她,方皱眉解释道:“方才就是他刺伤紫蕤的,我看了便生气!不过是一些亡命之徒罢了,有什么好问的!”说罢径自搀起尚自昏迷的紫蕤欲走,墨儿只得上前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