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紫蕤摔门而去,已整整下了三日大雪。这日午后,风息雪霁,明晃晃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地上积雪盈尺,一袭亮红色衣裙的少女却如常轻盈地跑过,脚步毫无滞涩之感。
因着身份的微妙,没有人敢于对这个女孩表现出太多的兴趣,因此,也就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力量。
少女像一阵风一样旋进一处厢房:“娘,午安!”话音未落人已扑到了暖炉旁边,呵着气搓着小手:“好冷好冷!”
太妃幽幽一笑:“那狐狸精今天就来了,我想起来就气得够呛,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
韵清嘻嘻笑道:“那狐狸精今天就要来了,我还跟没事人似的,您怎么倒先气得够呛?”
蕙茹满脸无奈地摇着头:“王妃您也太没心没肺了,您就当真不怕鸠占鹊巢?到时候斗不过那一个,有您哭的!”
韵清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随手抓过一把瓜子磕着,嘟囔道:“娘在这里,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听了这样不负责任的回答,那主仆二人只有摇头叹气的份了。
太妃有些坐卧不宁,只被韵清闹着下了两盘棋,就扔下棋子躲到一边叹气去了。
韵清正抱怨着无聊,墨儿匆匆跑了进来,急道:“凤姑娘上山来了,可能要来拜见太妃呢!”说着不着痕迹地瞥了韵清一眼。
韵清嘻嘻笑道:“等她很久了呢。”
太妃冷笑道:“她会有脸来见我?不见得吧?”
正说着,便见门帘动处,紫蕤携着一位白衣丽人走了进来。
“师姐!”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随着一声惊呼,韵清已冲到来人身旁,亲热地挽住了如雪的衣袖:“师姐,好久都没见你!师姐越来越漂亮了!”
那丽人惊讶道:“韵清!你也出谷了?咦,不对,你是偷跑出来的!”
韵清摸摸鼻子,一脸无辜:“师父偏心,许你出来玩,却成天把我关在那破地方!呵呵,好师姐,人家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不要赶我回去嘛!”
凤青鸾对这丫头实在无奈:“你还是这么胡闹!你学艺未成,独自跑出来会有多危险你想过吗?师父和师兄师姐们会有多担心你知道吗?”
“啊……”韵清捂着耳朵喊道,“师姐大神求求您,您就别唠叨了,唐僧念的经都没您多!哪有那么多危险!你当这世上的人都是老虎吗?我柳韵清这辈子,除了被师傅那个老妖怪抓住过一次,再没栽过跟头!可这世上,那样的老妖怪能有几个啊?”
青鸾还待说话,韵清连珠炮似的又道:“再说了,我一直跟家人在一起有什么危险的?现在这不又有师姐了嘛!您一定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师姐,您是最疼韵清的了嘛!师姐最好最好了!”
青鸾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拿你没办法!但愿你以后最好都要乖乖的,不要到处闯祸!”
韵清忙不迭点头:“谨遵师姐之命!”
青鸾拍下韵清装模作样要作揖的的小手,转身向上座完全没搞清状况的太妃行下礼去:“民女凤青鸾拜见太妃,愿太妃凤体康健!”
韵清奇道:“咦?师姐,你知道太妃啊?”青鸾拍拍她的手,示意暂时安静。
太妃愣愣地盯着青鸾身边笑得一脸灿烂的韵清,一时忘了回答。
紫蕤怕青鸾尴尬,忙道:“母妃,青儿向您问安呢。”
太妃缓过神来,冷冷瞥了青鸾一眼,沉声问道:“凤青鸾?就是蕤儿说过要到山上来住的女子?”青鸾俯首称是。
太妃皱眉道:“蕤儿你似乎还没向哀家介绍呢,这是哪家的姑娘啊?”
紫蕤虽知太妃有意羞辱,亦只得恭敬答道:“青儿是孩儿知己,是一位名动天下的巾帼豪侠,绝非名门闺秀可比。”
“凤姑娘?青儿?凤青鸾?”韵清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恍悟到,先时让自己和太妃如临大敌的“狐狸精”,竟然就是自己师姐,先前想好的对策一概不合用,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
太妃冷笑一声,道:“非名门闺秀可比?哀家倒不曾听说,哪家的名门闺秀独个儿一人满天下乱跑了?又是哪家的名门闺秀不待父母之命,自己跑到个男人家里住着去了?”
听太妃说的不堪,韵清噌噌几下跑到太妃身后,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笑道:“淡定淡定,您老人家骂人没关系,别图一时嘴快,说了些失身份的话出来,赶明儿又后悔。”
这些举动,直把青鸾吓得脸色发白,她本跪着未曾起身,此时忙叩头道:“师妹冒犯太妃,民女代她向太妃请罪!”
太妃笑道:“请罪?且不说清儿未曾冒犯哀家,便是真冒犯了,哀家的儿媳妇,又如何用得着外人替她请罪?你又有什么资格,可以替她请罪?”
青鸾一时愣住:“儿媳妇?”
她自然知道,紫蕤并无同母兄弟,难道自己的师妹,竟会是……
太妃止住一旁急着插话的韵清,放缓了语气,却是愈加不容置疑:“如你所见,清儿是我儿箫紫蕤的结发之妻,是哀家唯一的儿媳妇!如今这世上的女孩子,也只有她一人入得了哀家的眼。你是她的师姐?”
青鸾一时心乱如麻,呆呆应道:“是。”
太妃微笑道:“清儿亦曾提起过,她师门之中有位师姐对她尤其关照,应该就是你吧?难得你为寻她,竟找到这里来。既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哀家眼前,许久没有热闹过了呢。”
紫蕤知道太妃拿场面话挤兑青鸾,正自心痛,忽听韵清叹口气道:“娘,师姐玩不惯太极,您就别欺负她了。话,终究还是明白说的好。”
青鸾上前拉住韵清的手,哭道:“师妹,我没想到,没想到是你,师姐不愿伤害你的,我这就走,祝你和……”
韵清冷声道:“停!师姐,不会有人相信你真心愿走。今日若换了别人,我有一千种方法让她灰溜溜地离开,偏偏来的是你。罢了,天意如此,该走的是我!”
紫蕤神色一动,方欲开口,太妃已幽幽叹道:“清儿,你走了,娘怎么办?”
韵清怔住,回头看到太妃企盼的目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就像当日无法拒绝那场婚礼一样,如今,面对一向慈爱的太妃,她还是无法狠心说出一句回绝的话,只得迷茫地喃喃道:“可是,总要有人走的吧。”
青鸾拉住韵清冰凉的小手:“为什么总要有人走?师妹,我们一留起在这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