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韵清与冷玉带了楚云飞回去,果然顺利地避免了一场唠叨。
怪老头拉着楚云飞关在小屋里几乎密谈了整整一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最高兴的自然便是韵清了,一整日无人在她耳边唠叨,乐得清闲啊。
湖边柳荫之下,彤彤笑嘻嘻地折了柳枝编出个小巧精致的花篮来,装了些时新的花儿递到韵清面前。
韵清看了一眼,惊叹道:“好精致的玩意儿!看不出你这个洗碗都能砸一半的疯丫头,竟然还有这一手!”
彤彤却只当她纯是赞美,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正待说话,韵清怀中的小如烟却已伸出肉呼呼的小手,一把将花篮抓了过来。
两个多月大的小婴儿,又岂能真个抓得住?看看花篮便要摔到地上,韵清忙伸手接住,笑道:“这几日长能耐了,到处乱抓东西,抓什么坏什么。看来是被我不幸而言中了,将来,必然也是个疯丫头无疑的。”
墨儿听她提起旧日说过的话,怕她又触动愁肠,忙笑着打岔道:“既要调教成疯丫头,总闷在家里可不好。昨日听闻郊外有处果园,风景倒是好得很,不如带了烟儿去看看?”
旁人还未开口,彤彤已拍着手跳了起来。
韵清打趣道:“去个果园而已,至于高兴成这样么?咱可要先说好了啊,你若在里面偷人家的果子吃,可别说我跟你是一伙的!”
彤彤小嘴一撅,不服气道:“我就那么像个吃货么?
三人说走便走,到了门口上马车时,却忽见冷玉带着小师弟匆匆赶了过来。
韵清捂着耳朵拔腿便跑:“如果是怪老头让你们来叫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小师弟在自己脸上比划着,羞她道:“真没见过姐姐这样的,这么大个人了,还玩这样幼稚的招数!放心好啦,师父跟那个楚什么东西聊得正开心呢,顾不上管你!话说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出去玩也不带上我们!”
韵清听说不是怪老头来找,立时便放了心,摸着他脑袋道:“不叫你们不是也跟来了吗?明明你们自己也爱玩,回回推到我身上!”
冷玉习惯性地敲了敲她脑袋,忽然想起如今已非四年之前在初幽谷中之时。当日那个与他亲密无间的小丫头如今已为人母,自己昔年习以为常的这一动作,至今日已显得有些唐突了,不由得脸上发烧起来。
韵清却哪知他心中已转过无数个念头?她别扭地将头一甩,瞪了冷玉一眼,没好气道:“有话快说!下手越来越没轻没重了,以后不许敲我脑袋!本来就成日笑我笨,万一真敲傻了可怎么好!”
冷玉见她没有过多嗔怪的意思,方稍稍放下了心,讪笑道:“许久不敲了,力道有些掌握不准,呵呵。”
见韵清懒洋洋地不爱说话,冷玉没话找话道:“你知道么,今日我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小师弟忽地从二人中间冒了出来:“什么有趣的事?你跟我在一起半天了都没说,见了姐姐就赶着什么都说了,偏心眼也没有你这样偏的!”
冷玉朝他翻个白眼道:“跟你说了你也未必懂!”
韵清压下小师弟愤怒地砸向冷玉的小拳头,笑道:“别闹了,马车都要让你们给闹散了!卖关子是可耻的,有故事你就快点说吧!”
冷玉得意地斜了小师弟一眼:“听说,天隐门的门主,这几日在找他的夫人呢!”
墨儿听到“天隐门”三个字,便觉不妙,无奈冷玉嘴快,不待他反应,便已经说了出口,墨儿只得暗暗咬牙,万分紧张地盯着韵清。
韵清心脏仿佛都漏跳了一拍,兀自强作镇定:“这消息是哪里听来的?莫非天隐门中,有我们的人?”
冷玉笑道:“哪里没有我们的人?便是我们军中,必然也有天隐门的人,天下各大帮派之间,向来都是这样,你看着毫无瓜葛的,其实里面早已是纵横交错……”
韵清似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倒还真不知道。那么天隐门中,最近有什么故事么?他们门主的夫人难道是傻的,好好的竟会丢了么?”
冷玉素来粗心大意,韵清脸色苍白,嗓音发颤,他竟兀自浑然未决,笑嘻嘻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不太清楚,咱们的人在那边毕竟都是些小人物。只知道这两天他们须弥峰上的气氛突然有些怪怪的,有人打听到说,不但门主的夫人不见了,连那个小公子被乳母抱了下山,也无人见他们回去,谁知道他们搞的什么鬼。”
韵清暗暗松了口气,笑向依旧紧张不已的墨儿道:“她想要的东西还在我这里,应该不会是功成身退了。八成,是又有什么新任务了吧?毕竟,如今他们最要紧的,是守住京城。”
墨儿见她神色已恢复如常,稍稍放了心,小心翼翼地问道:“要去细打听一下吗?”
韵清无所谓地摇头一笑:“打听什么?大事不够你打听的?”
墨儿讪讪一笑,也便罢了。冷玉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见二人都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嘀咕一阵,也只得作罢了。
说话之间,马车已到了墨儿所说的那片果园。初夏时节,累累硕果俱是半青半红,密密麻麻地隐在枝叶之间,倒也甚是好看。彤彤一马当先,早已欢呼着冲了进去,众人摇头笑着紧随其后。
走着走着,韵清却是渐渐落在了最后。
这果园,也都是用荼蘼花做围墙的吗?
与须弥峰上刻意修整过的荼蘼花架不同,这里的荼蘼随意地架在树枝围成的篱笆上,疏疏落落,乍看起来十分凌乱,却又恍惚有一种随性自在的美。
那样纤薄单弱的花瓣,白得几乎透明,仿佛只消一阵微风,便会消失无踪了。可是,这是怎样一种坚强的花啊,山石中,墙角下,只要有一点点土壤的地方,它就可以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出人意料地开出那样美好的花儿。
须弥峰上的花架,此生是无缘再看了。可是,别处的花,自然也有别处的美,不是吗?
既不能回首,何必不忘?
韵清摇摇头,快行几步,追上了在果树中穿行嬉笑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