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过后,山间的空气变得异常清新。
不知名的雀鸟陆陆续续从藏身的枝桠下窜了出来,在亮得刺眼却不再炽热的阳光下,唧唧喳喳地各自梳理着沾了雨水的羽毛,间或为着一两滴雨水溅到别的鸟儿身上这类的小矛盾,扑棱棱地打闹一番,不消片刻,却又莫名其妙地和了好,结伴向着远处的天空飞走了。
紫蕤靠在书房门前的廊柱上,静静地望着这些小家伙们出神。
难怪那小丫头总喜欢在林中看它们打闹,一看便是一整天。这些小东西的世界,看起来确实比人类的,要干净美好得多啊。
它们,不会有血流成河的战争,也不会有阴谋与算计。它们的小矛盾,就像这夏日午后的雷雨一样,你还没看明白它是怎么来的,它便已经雨过天晴,云开日出了。
只有心地纯净的人,才会有心去发现这样纯净的美,对吗?
小丫头,你如今人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你竟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杳无音信?
凤灵军已攻下了京城,你,必已是知道了吧?
我的家,京城中我熟悉的一切,如今俱已在他们手中了。最晚下月初,我便要带着我天隐门万千徒众,去跟这个不可一世的征服者一较高下。
他们,比我原先预估的还要强大,此番前去,胜负之数亦难预料,你,会不会愿意回来,与我携手并肩,一起面对这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
不,你可以晚些回来,待我功成之日,你能回来与我一同分享胜利的喜悦,便已足够。
韵清,想你,你会知道么?你如今,还在恨我么?
紫蕤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回房,却隐隐听见下面山路上喧闹起来。
又是来了什么奇怪的人吗?紫蕤无奈地摇了摇头。
改天换地,自然会有很多前朝的遗老遗少接受不了的。这些日子,一波又一波自以为忠义无双的人闯到山上来,吵着要见他,要帮他夺回属于他们家的天下……
开始的时候,多少是有一点点振奋的,见得多了,却不由得渐渐厌烦起来。
谁会这样热心地帮别人争天下呢?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赌一赌自己的大运罢了。胜了,便是保国之臣,败了,大不了像现在一样,再逃一次便是了。
正这样想着,却见几个守卫已拥了一个人上来,紫蕤一见,却是大吃一惊:“二皇兄!”
箫紫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你个死小子,我找得你好苦!”
紫蕤见他身上又是泥又是水的,面上也满是风尘之色,再找不出当日风流王爷的影子,不觉心下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自己坐视京城陷落而袖手旁观,终是忽略了很多本该至关重要的人啊。
箫紫萱见他神色愀然,却是不乐意起来:“我这丧家之犬,被贼人追着奔波千里都没皱过眉头,你做这幅脸色给谁看?别以为你二哥真是个傻子,你是故意不去救驾的不是吗?做都做了,如今何必又伤心?”
紫蕤见他还是那副大咧咧的脾性,也便收了心绪,展颜一笑:“果然还是二哥命大,敌人那样大的声势都不曾伤了你分毫!怎么,给我说说京中的情况?”
箫紫萱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拿袖子抹抹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能死的都死了!”
紫蕤知道,战争的残酷是不会因为你的身份便留些情面的。黄泉路上,从来便不分高低贵贱。
见紫蕤半晌无语,箫紫萱很自觉地坐到他对面,沉默半晌方道:“皇兄做的那些事,我心下都是知道的。你二哥我没本事,不像你胸怀大志。我看着他伤天害理,为了保我自己的命,也只得装傻卖呆。其实心里,当哪个是糊涂的不成?他那个人,死了倒也真的不值什么的。”
“不过,他虽不是个良善之辈,做皇帝,到底也算是尽了心的。据我所知,城破之日,他与太后,带着宫中一干嫔妃、皇子、以及一些宠信的宫人,俱是服毒自尽,倒不曾受逆贼之辱。”
“那帮乱臣贼子,却也竟算给足了面子,将他们都厚葬在了皇陵,也不曾干那挖坟掘墓的勾当。”
“咱们宗室子弟,本来便是贼人必定要找的,虽是想尽了主意,能逃出来的,只怕也没有几个。你二哥我,实在是废人命大,凭着一副叫花子模样,居然骗过了好几拨的搜查,连躲带逃的,竟然也算被我捡回了一条小命。”
“老三,我知道你的心从来就不小,你准备什么时候打回去?老哥我给你当马前卒!这口窝囊气,我到今日也算是受够了!”
紫蕤见他一副气哼哼的模样,不由笑了:“马前卒倒用不着你来做,我这边一堆人争着做马前卒呢!你若是可以忍得住不再装疯卖傻,做个军师倒是正合适!要不要先给我说说,你所知道的凤灵军?”
箫紫萱眉头一皱:“可别说,那帮子人倒真是古怪!那个什么凤凰的,谁都知道是乱民谣传,可是他们就有本事让人都信他!破城那天,本来两边都发了狠,看着还有一阵子好打,谁知道他们弄了个穿紫衣服的女人往城墙上一站,战局就立刻变成一边倒了!这蛊惑人心的本事,他们是练得没的说了!”
紫蕤不觉也跟着皱起眉头:“妖言惑众,终非正道。”
箫紫萱长长叹了口气:“正道歪道我也搞不清楚,反正人家月底就要君临天下了。我们这边若是不快一些,等他们安定了民心,我们又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了!”
紫蕤沉思片刻,点头赞同:“我就知道,二哥只要不装疯卖傻,这见识绝对顶得上诸葛当年!”箫紫萱很得瑟地松了耸肩,露出一个欠扁的微笑:“那是当然,我以前那是大智若愚!你要相信,所有装疯卖傻的都是天才!哎,说到装疯卖傻,你家那个装疯卖傻的小媳妇呢?怎的这半日都不见她出来?从前宫里宫外,我只看她一个人顺眼,如今她倒看我不顺眼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