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缘来缘去空相忆
魂在江南2017-02-16 18:032,222

  黎明之前起身到母妃院外蹲守,等来一场惊梦。待得再出院门,已是日上三竿。

  不过短短一个早晨的时光,一切,却都已失了原先的色彩。

  是非颠倒,皂白错置。

  人生,真像一场乱梦。光怪陆离,破绽百出。

  紫蕤昏沉沉地想着,信步走来,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五月,早晨的阳光都已有了些炙热的味道。眼前一架盛放的荼蘼,恣意张扬着灿烂的青春,却是挡住了紫蕤的去路。

  这是什么地方?

  紫蕤猛然回神:那个小丫头,不就是为了一架荼蘼,才执意不肯搬离初来时住的那间偏远客房的吗?

  如今,荼蘼正自盛放,那惜花之人,却不知又在何处安身?

  转过墙角,果然便走到了那处曾让他感到万分亲切的小院。

  院中,杨柳依旧苍翠,桃李已然满枝,只有遍地的荒草,蓬蓬勃勃地张扬出满园的,落寞与荒凉。

  人面不知何处去,连桃花,也都已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吗?

  乱石铺就的小径仍可勉强落脚,紫蕤强抑住满心凄怆,一步步沉重地向着小屋门口走去。

  曾几何时,这个地方,竟让他感到这样陌生了呢?

  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多么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个漫长的梦,多么希望,她那疯疯癫癫的小王妃,仍然会像从前一样,冷不丁从门后窜出来,吓他一大跳。

  终究,只能是想想而已。

  一室寥落,寂无人声。只有在骤然射进来的阳光中恣意旋舞的尘土,无声地抒写着物是人非的苍凉。

  转眼,已是夏天了啊,这屋子里,为何仍是那般清冷?侵骨的凉意,迫得人连心脏都隐隐揪痛起来。

  紫蕤不顾厚厚的灰尘,呆坐在韵清平日喜欢靠着的软榻上,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遍山苍翠。

  那些日子,她就是这样静静地靠着,望着远处的群山,熬过日复一日的漫长光阴吗?那么多独自熬过的时光里,她都想了些什么呢?

  触手可及的地方,竟然有一个简单的小笸箩,零零落落地盛着些琐碎的针头线脑。

  那个丫头,本来是一刻也坐不住的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喜欢摆弄针线了呢?是因为长日无聊吗?

  笸箩中一角嫩黄色的布料,在一片素白之中分外扎眼。紫蕤忍不住伸手取了过来。

  竟是一件未完成的绣品。这样小小的一点布料,能做什么用呢?紫蕤漫不经心地验看着,恍惚间却是猛地一怔,心口处像被针扎到一样,剧烈地刺痛起来。

  这是,小孩子的围涎啊。

  他,是有一个女儿的!

  那个孩子,出现的时间太过于凑巧,以至于,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内心深处刻意地回避,就像,从来没有过那样一个孩子……

  因为他给自己的暗示太过于强烈,也因为甚少有人敢于提起,即使提到了也会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他竟直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是有那样一个女儿的。

  那是,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孩子啊。

  想想实在好笑,他的亲生女儿,只因他自己的胡思乱想,就被随意地推给了别人;而那个敌人随便从山下偷来的孩子,却被他当作了骨肉心肝,时时刻刻牵肠挂肚。

  真假对错的颠倒,有必要这样分明么?

  此时再环顾这间小小的屋子,才恍然发现,这里原本,处处都有生活过小孩子的痕迹啊。

  那整整齐齐叠放在榻上的小衣服,那疏疏落落晾晒在绳子上的小襁褓,那半压在枕下的拨浪鼓,还有桌角连盖子都没有合上的装痱子粉的小木盒……

  这间屋子里,曾经有一个那样柔弱,那样美好的小生命,琐碎而生动地生活过。而自己这个父亲,竟是将她,彻彻底底地忽略了啊。

  他的女儿,是什么样子?是否像她的母亲一样,雪肤花貌,灵气逼人?

  紫蕤惊恐地发现,他对那个孩子全部的记忆,竟然只有韵清离开的那一天,怀中露出的那一角襁褓。

  那一个月,他虽时常来这间屋子,却竟然从来不曾认真看过他的女儿一眼!

  此时此刻,在这间屋子里,紫蕤只觉得坐立不安。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满是他的王妃、他的女儿的印记,而对这两个人的愧疚和痛悔,狠狠地噬咬着他的心,让他无处躲藏。

  逃也似的离开那间屋子,紫蕤将心一横,索性迈步向后山,韵清常常一呆就是一整天的的林子走去。

  既然要想她,干脆就痛痛快快地想个清楚吧!既已落魄至斯,便放纵自己彻彻底底地伤心一次,又有何妨!

  转过山角,首先却是到了那日不期而遇的地方。

  那时,他本该活泼俏皮的小王妃,竟是那样消瘦,那样清冷,几乎连三月的山花,都因她而凝滞了笑颜!

  现在想来,她那时的冷冽孤寒,难道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他的小王妃,在被他遗弃之后,才发现自己将会迎来一个弱小的生命,那个时候,她该是怎样的凄凉与哀伤?

  那样漫长的一个冬天,她一个人,大腹便便,却无人照料,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听说,初冬的时候,她竟日日从早至晚耗在天寒地冻的山林中。

  听说,那样冷的天气,她的屋子里,竟常常连炉火都不生。

  听说,她在林中赶上初雪,冻出一场风寒,缠绵病榻数月之久。

  那病,只怕未必仅仅是风寒吧。

  那日相遇,她那般娇怯,又是那般乖巧。她还是存了些希望,盼着自己给她哪怕一点点温暖的吧?

  可是自己当时,对她说过些什么呢?

  没事多在自己屋里歇着,别还像从前一样满山乱跑。要做母亲的人了,自己也该知道些轻重。

  自己也该知道些轻重!

  当时,自己的语气是那样生硬,神色是那样冰冷!

  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对她,已是彻底厌倦了吧。

  所以,她才会那样幽幽地笑,那样若有所思地说,她知道了。她才会用那样幽深的目光,静静地对上自己的眼睛。

  难怪自己当日竟会觉得,她,像是要走出自己的生命。

  那一眼,在她的心里,确实便已是诀别啊!

继续阅读:第五十七章 三千弱水凭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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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尘冷梦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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