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致呵呵一笑，想起自己当初看到这个题目时的窘相，差点就被绕进去了。果然，这些儒生也被绕进去了。
葡勒自己也闹不明白，悄悄地问：“玉致，那1元到哪里去了？”
她神秘地笑而不答。
儒生们抓耳挠腮半天，没有人能够回答。
一个个都很遗憾，认为在大王面前丢了脸。只是那个可恶的蓝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肯公布答案。
葡勒踌躇满志，率众回宫。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书院外面的参天古木，郁郁葱葱，但大多数已经残黄，夏之水，秋之叶，都是美景，但是，看久了，觉得满目的疮痍。
蓝玉致跑在最前面，葡勒的马追上去，一径地问：“玉致，快告诉我，那1元到哪里去了？”
蓝玉致还是不回答。
“好姑娘，快说，说了我有好东西送你。”
她好奇地问：“什么好东西？”
“你要什么，我就送什么……”他赶紧补充，“当然，除了离开。只要不离开，无论要什么都成。”
她不答，灰影骑士的马蹄已经穿过一座寺庙的外围。
到处都是寺庙，香烟缭绕，人声鼎沸，如散乐百戏的上林寺。她在这个时候想起明道，骄傲的王子，一意要奔向不可知的未来。
她纵马进去，自动进入围墙。其实，自己不敢离开了。明道，最后的一个希望都破灭了，自己能去到哪里？
她在一个褐色的巨大树桩上坐下来。葡勒也走过来，挨着她身边坐下。侍从在外面站了一排，他如便装的微服，十分放松，十分亲昵。
她侧了侧身子：“大王，这样是不合礼仪的，我不该和你并坐……”
“你想跪着？不，跪拜我的女人已经太多了，我需要一个和我并立的。”
她没有做声。
他兴致勃勃，精神好得出奇，“玉致，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蓝玉致不开口，他径直地说下去。
“三个和尚等香客们走后，在一起讨论香火钱如何处理的问题。和尚甲说：‘我在地上画一个圈圈，然后把捐献箱里的银钱往天上一丢，掉在圈圈里面的就当奉献菩萨，掉在外面的就当我的私房钱’。和尚乙接着说：‘我跟你差不多，只是我把掉在外面的奉献给菩萨，掉在里面的就成为我的私房钱了，丙你呢？’。这时和尚丙开口说话了：‘我的方法跟你们大同小异，只是，我没有在地上画圈圈，直接把钱往天上一丢，菩萨要的，他自己拿去，掉在地上的全归我的！’……”
蓝玉致不可抑制，呵呵笑起来。
“瞧这姑娘，终于笑了。”
葡勒如释重负，随手摘下身边一朵小野花，“玉致，悄悄地告诉我，那一元到底哪里去了？”
他还是没想明白。
他不是读书人，也不精于算术。再厉害的政客，总有不懂的地方，总会显得白痴吧？
蓝玉致坚决不答，也掐一朵野花在手里，看脚下的草木已经枯黄了。
葡勒不再追问了，转移了话题：“玉致，今日之中，你看谁最有真才实学？”
她摇头，是真的不知道。轮到识人之明，除了敢于挑选李靖私奔的红拂女，其他女人，不到个几十岁的年纪，只怕看谁都不准。
“我一力要重用汉人，笼络他们，原是为了真正扩大力量，增加国力。但是，宣英在这个问题上，和我分歧很大，今天的考试，我叫他来，增加一点威望，他却坚决反对。”
做儿子的，永远也不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
蓝玉致看他一眼，忽然发现，葡勒，他不是老，而是装老——装给儿子看的。
世人看到石宣英这么大的儿子，以为父亲必然苍老，其实不然；古人结婚早，十五六岁就完全可以生儿育女了。
葡勒，他能老到哪里去？
其实，他的雄心壮志，他的运筹帷幄，都如正午的太阳；不必完全寄托在儿子身上，先自己完成了再说。
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眼光那么奇怪：“唉，玉致，反倒是你处处像我，跟我看法，见解一致……”
她十分干脆：“好，那我不如就做你儿子！”
他笑起来，眼神十分奇怪：“不不不，玉致，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儿子。”
蓝玉致被堵回去，心里难受得厉害。
传来钟声，俗话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蓝玉致站起来，看钟声的方向，两个和尚，在撞击巨大的钟鼓，因为，这一日的晚餐就要开始了。
葡勒拉住她：“走，玉致，陪我去拜一下佛祖。”
她知道，他信佛。和许多著名的皇帝一样，他笃信佛教，所以，国土之内，几乎和南朝差不多，到处都是寺庙。
越是一生杀伐的人，越是喜欢拜佛。相反，普通老百姓反而看得淡一些，也许是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
很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方丈闻声而来，很是意外，急忙行礼：“大天王驾临，有失远迎……”
“方丈，你忙你的，不用在这里，也不用张扬。”
众人全部退下，只剩下他和蓝玉致。
葡勒跪在正中的蒲团上，闭着眼睛向佛祖参拜，也不知虔诚地许着什么愿望。
蓝玉致站在旁边四处张望，观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地藏王菩萨……不一而足。葡勒跪拜了，上一炷香，见她站在一边，他微微不悦：“玉致，为什么见菩萨不拜？”
她平素并不这么无礼，今日却说：“我是无神论者。”
“什么叫无神论者？”
“说了你也不懂。”
葡勒更是不悦，简直如看着一个顽劣的孩童：“菩萨面前，不得胡言乱语。”
她反问：“菩萨不都是大慈大悲，大仁大义的么？他们早已得道成佛，极乐西天，无欲无求，无嗔无念，目睹天下苍生。如果真是有灵，即便是不求，也该保佑我们。对吧？”
葡勒简直无言以答。只是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训斥：“玉致，以后不许这么说话了。人，都该有个信仰……”
蓝玉致心里一震。
是啊，人都该有个信仰。佛祖也好，耶稣也罢，总要信仰什么，约束着自己的心灵，向善，向真。可是，今日的中国人，除了钱，什么都不再信仰了。
她被这个古人的一言片语，教训得体无完肤。
“大王……”
他的手指忽然放在她的唇上。她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