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沉浸其间,不知道是梦境还是幻觉,浑浑噩噩,连逐渐迫来的夜色都忘记了。
直到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响起,卷起阵阵的风声……踢踏,踢踏……然后,是打斗声,呼喝声……
她大怒,什么样的凡夫俗子如此无聊,竟然在这繁花似锦的杏子林中打斗?
可是,她孤身一人,无暇保护这样的美景,也不敢停挺身而出,只牵马,往密密的树林里躲避,不想遭受了无妄之灾。
这杏林显然很古老了,因为好多树木都非常巨大,而且,野生杂交,密不透风。她牵了马,一直往最深处躲藏。
正是夕阳敛尽,月色初起的交界,特别的朦胧。
一直到那杀声越来越强烈……悄悄地看出去,一队的人马啸聚树林,分两队,都穿着古怪的铠甲——不是铁的,而是一种轻便的皮铠甲,袒露半边的身子,头上还戴着奇怪的头盔,高高的羽毛。
看久了,眼睛习惯黑暗了,其中一队人马的服饰,竟然好生熟悉,正是上一次,石宣英和刘卓的大军,纷纷去追过的。
她一惊,难道是石宣英追来了。但是,很快发现不是,这两支人马,应该都是野人,因为,除了头上装饰的羽毛不同之外,其他的都是相同的。
尤其是红色羽毛的那一队,进退自如,杀伤有力,因为他们的首领,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也穿戴涂抹,是正宗彪悍的一个野人。
他每每看准空隙,认准战略,进退之间,十分从容。所以,尽管对方人数多一些,也占据不了丝毫的上风。
两队人马势均力敌,杀得难解难分,也因其如此,分外的惨烈。
但是,总要分出一个胜负。
那个首领,显然是觉得这样杀下去不是办法,他忽然中途变阵。蓝玉致吃了一惊,不料,这个野人,还蛮懂得兵法的。
而对方,却显然不明白这一招,还是跟之前一样,一味地乱砍乱杀。
变阵后的野人们,组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型,对方果然很快抵挡不住,人数的优势也被冲垮。
蓝玉致不想再看下去,这可怕的乱世,到处都是血肉横飞,动不动就杀来杀去,真是讨厌死了。这一段旅程,真不该是这样的。不行,自己要换一个目的地。
她上马,就要趁着混乱离去。
这时,马鸣惨嘶。混战中的双方,马惨叫得很凶,显然是不少受了重伤。
灰影骑士仿佛是受到了强烈花粉的刺激,忍不住了,跟着回应一声。
“哇啦哇啦……”
一阵奇怪的声音。
有火把的方向,投掷到自己藏身的地方。
只有花,没有叶子的古老杏树,藏不了人,一旦火把临近,月夜下,便能看到影影绰绰。激战的野人们,听得旁边还有马嘶,显然不知道是敌是友,无不震撼。
蓝玉致大惊失色,暗道坏了,再也顾不得,打马狂奔。
果然,听到马嘶的野人们,风起云涌地就追过来,嘴里叽里呱啦的,仿佛是在说,已经发现了最新的敌情。
蓝玉致无心恋战,只求逃命,这么多的野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是,野人们可不是吃素的,一边跑,一边追赶,杏子林里密集,又不利于骑马,好不容易窜出去,不料,野人们比她熟悉路线,善走夜路,后来居上,竟然从侧面向她包抄。
她心慌意乱,也顾不得辨别到底谁是谁,反正两支人马都惹不起。
调转马头往相反的方向,但是,反方向也有人杀出来,形成包围之势。
她慌不择路,再一次调转马头,就如落入陷阱的猎物,幸好原野空旷,便往第三方冲去。可是,这也不是安全地,身后,已经有弓箭的声音。
因为没有任何的遮拦,如此射将下去,岂不变成一只大刺猬?
她深知厉害,幸好,灰影骑士也知道厉害,一出了密集处,便发狂奔跑。
此时,已经到了平地,无所遮蔽,只有叶草青青。她如一头野猪一般,四处乱窜。黑色里,巨大的篝火,燃烧的火把,照亮半壁的天空。
她要勒住灰影骑士,已经来不及了,距离对方的阵仗,已经只得几十米的距离了。火光下,看得分明,为首的,正是之前见到的那个红羽毛的野人首领。他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弓箭,双目炯炯,但面色看不出来,涂抹得稀奇古怪。
他显然成功地抢在了另一方的前面,彻底占据了有利的地形。
后面的野人也停下来。大家虎视眈眈,相持不下。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蓝玉致站在中间,横竖都是绝路。莫名其妙地,竟然要丧身这里?
“今夜,就要彻底击败我们的敌人……大伙儿快上,齐心协力,击败敌人……”
于是,大家都喊:“齐心协力!”
“齐心协力!”
一声一声,带着军队里特有的那种气贯长虹。
是用土语喊出来的。
这句简单的土语,蓝玉致完全能听懂。
她怔了一下,看那匹高头大马越众而出,火光下,他高高的冠冕那么雄壮,火红的羽毛那么威武,指挥进退时的手法,那么娴熟……完全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职业军人。
甚至他的声音,那么熟悉,那么清晰。
她心内狂跳,却不敢吱声,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犹如某一次奈何桥后的重逢。
“快,迎接我们的敌人,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只要驱逐了敌人,我们的牛羊,我们的宝马,我们的女人,我们的财富,便全都安全了……弟兄们,上……这是保卫我们家园的最伟大一战……”
“杀!”
“杀!”
“杀!”
大刀长矛!
金戈铁马!
英勇的战士,无畏的英雄,热血沸腾,奋勇上前。
唯有对面杏花林里随风飘来的花瓣,一层层,一层层,如下了一阵花瓣的雨,沐浴着芬芳,充满了希望。
她只认得他的声音。
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只有一个声音,比脸还让人牢记。
她浑身颤抖,不敢置信,仿佛在做梦一般。
是他!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