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累了,蓝玉致随便找一片细白沙子的地方勒马,就地坐下来。
背囊打开,充足的清水,甚至还背了几个沿途小镇买来的香水梨。
咬一口,鲜甜甘美。
躺在沙地上,也很惬意。自由啊,多好。
她翘起二郎腿,手臂弯曲,铺在沙地上,作为枕头,看天空,那么蓝,那么高远,白云朵朵,吃穿不愁。
世界,从未如此美好。
这才了解,那些席卷了富翁的钱私奔的小妾,果然,是如此的刺激。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没有梦,一切都很清淡,情绪上很久不曾大起大落了。只是将醒未醒的时候,忽然听得“啪”的一声。
她蓦然惊醒,脸颊,竟然隐隐地做疼,才记起,那一巴掌下去的疼,一直残留在现在。
一抹脸颊,竟然有些微的水珠,是从眼角边流出来的。
就如偷了包子的时候,一路被人的追杀……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呢?
心底深处,一直藏着一个最大最贪婪的秘密:如果有一个人,永远永远会对自己好,关心,爱护,爱自己胜过一切,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永远不会抛弃,不会发怒,更不会殴打……如果有这样一个人!
其实,是没有的。
从小到大,都没有。
眼角边的水珠流得太急了,她忍不住了,翻身跳起来,上了马背,打马就跑。
风那么急促,遮掩了一切的声音,吹干了一切的水滴,还有怀里的金子响叮当,她方才笑逐颜开,奔向又一个新的世界。
黄金城。
遥遥地,看到许多的人马,川流不息,来去自如。叫卖的小贩,当地热气腾腾的糕点,各种各样的点心,时令珍藏的水果……甚至骆驼和牛马,和人一样,在城市里穿梭。
这是一个充满了遗忘的城市——前赴后继。永远不需要回头客,因为,丝绸之路上,永远不缺少新鲜的探险家和发财者。
一场黑卷风,早已被人们淡忘。
蓝玉致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帽子,身上穿宽大的皮袄,又在当地买了一些或许来自波斯的绿松石做成的颜料,红的黄的,往脸上涂抹淡淡的一层,甚至眼角,也微微做了些改变。看起来,就如一个再寻常不过,甚至有点丑的男人了。
混在人群里,没有任何一点显眼之处。
就连灰影骑士,浑身的毛色也被染成了黄颜色,很难看的那种土黄色,加上满身灰尘,根本看不出任何千里马的神骏之处。
销魂窟——这是蓝玉致给这家豪华旅店取的名字。
店小二依旧坐在门口,但早已没有打瞌睡了,他忙得脚不沾地,迎来送往,点头哈腰,有钱的是大爷。蓝玉致见他如此卖力,疑心他本来是老板,故意装成店小二的。
“客官,住店么?请进。”
他眼睛贼亮,只看客人身上的装饰,当然,他已经不认识蓝玉致了,彼时蓬头垢面的女贼,声音嘶哑;现在的男子,虽然没有穿金戴银如暴发户一般,但是,那件皮袄不是盖的。他识货。
吃饭,不住店,他有点小失望。
蓝玉致完全不看他的脸色,径直上了二楼。
夜色,将这层楼彻底地笼罩,烟雾缭绕,喧闹四起,仿佛第一次来的时候。赌钱的,掷骰子的,一塌糊涂,锣鼓喧天。
甚至舞池里的美女,西域各地的女子,金色的,橙色的,红色的,在音乐声里,腰肢扭得像一条蛇。甚至水红。
居中腰肢最是柔软的,竟然是水红。
她几乎惊叫起来,水红既然在这里,石宣英呢?
可是,很快便明白,也许,在战争的前夜,水红便被送回了这里。如今,恩主呢?石宣英这家伙呢?
水红旋转身子,在靡靡的乐声里,做了一个超级媚惑的扭动,身子,彻彻底底成了一个S型,当然,比芙蓉姐姐摆得漂亮,销魂几万倍。
男人都疯狂地吼叫起来。
蓝玉致混在人堆里,当然,水红也不会认出自己来。
旁边是成排的休息区,这是赌钱的好处,赌徒们累了,就在旁边歪一下。很多人嘴里抽着西方来的烟叶子,这里,比内地的时髦,超越了几百年。
蓝玉致坐在一个烟鬼旁边,因为,只有这里才有空位置了。椅子很大,也很舒适,她伸一个懒腰,躺下去,懒懒地,省了10片金叶子。
冒充大佬,终究不是大佬。
小人物便是这样,营营役役的,四处占一点便宜,一辈子得过且过。
她听见笑声,咯咯的,娇媚的,轻纱下面的肚脐眼,若隐若现,水红已经被一个体重起码100公斤的大胖子搂着,他的手,上下乱动,一刻也不曾闲着。
跟昔日石宣英精心塑造的清纯鲜甜俏佳人,迥然不同。
以色侍人,果然,谁都是同样的结局。但是,蓝玉致认得那身玄狐——一名侍女上来,给她披上玄狐的大氅,却被那大胖子一手掀开:“哈哈哈,美人儿,我的怀里,便是熊熊的火炉,还怕冷么?有你热的……”
“讨厌……冤家……”
水红紧紧捏住玄狐皮,撒娇的声音,有些儿疲倦。
原来,也许心里还是藏着等待的?能够送出玄狐这样的男人,怎能说,一丝一毫的情意也没有?
蓝玉致本想问问她,却忍住,缓缓地闭上眼睛,听任水红被大胖子抱走,空在走廊里留下一地的娇嗔呻吟。
清晨的鹤鸣沙山,微风轻拂,沙浪一层一层的,如被雨水冲洗过一般,干净而清凉。却也是寒冷的时候,就连皮袍也遮挡不住的侵人刺骨。幸好不下雪。
旁边,是一片怪柳林,小乔木。由于生活在恶劣环境中,叶子变得很小,像鳞片一样密生于枝上,每个叶子约莫只有1—3毫米长,呈浅蓝绿色。小枝下垂,纤细如丝,婀娜可爱。深秋才成熟的蒴果,有些还没来得及掉下去,残余在顶端。
因为生长在干旱沙漠的环境下,它的根很长,可以吸到深层的地下水,长的可达几十米。而且也不怕沙埋,被流沙埋住后,枝条能顽强地从沙包中探出头来,继续生长。
这一片怪柳林,显然就是黑卷风之后的产物,从起起伏伏的沙包里,四处破出,仿佛是沙堆上忽然多了一截颜色。
植物能够破沙,人呢?
她很是狐疑,石宣英这厮真的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