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等人简直懵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喜色。见世子反而呆在原地,一个个,几乎忍不住要出声提醒了:快啊,快去杀了那个女人啊,机会一闪即逝啊!
石宣英依旧呆在原地,目光从大刀上,落到父王的脸上——那样一张充满了讥诮和同情的脸!他同情自己!一个男人,被别的男人,哪怕是自己的父王同情,都是可耻的。
他把自己看穿了!
彻底把自己看穿了!
石宣英冷笑一声:“父王!这一次我就饶了她!但是,下一次,也许她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狠狠地投下大刀,在地上当的一声,几乎要插入坚硬的石板里面,然后,扭头就走回去了——那是自己的监狱,自己的囚牢!
葡勒如释重负,却心如刀绞,也掉头就走了。
一众侍卫反而呆在原地。
尤其是石虎等人,好生失望。
大家等葡天王走了,才一窝蜂地跑回去,均在揣测,葡天王,这是对世子解禁了,还是没有?
石虎屏退众人,慢慢地走进去。
石宣英站在院子里,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的小花之上。
石虎走过去,察言观色:“世子,您也别沮丧……只是那女人运气好而已……”
石宣英看也不看他一眼。这个石虎,虽然是他的侍卫,但是,也不仅仅是他的侍卫。石虎是他的堂兄弟,因为父亲早死,所以自小就投奔葡勒。也许是寄人篱下,一直懂得察言观色,所以,从小就着意地讨好石宣英,这一次,葡天王处置石宣英,他也是自告奋勇地来充当侍卫,安慰自己这位堂弟。
石宣英从小骄横,虽然和石虎的关系也不错,但是,自来就没把这个堂兄弟如何放在眼里,见他如苍蝇一般嘤嘤嗡嗡地不停地聒噪,十分烦躁,怒道:“滚出去!”
石虎本是要对他献计献策的,如今听得这一声“滚”字,也不动怒,陪笑道:“世子犯不着生气……我已经想到一个办法,可是杀了那个贱人……”
“滚!”
“世子……”
石宣英冷然道:“本世子要杀一个人,还要你出手?你配么??!”
石虎马屁拍到马脚上,脸上老大挂不住,讪讪一笑,狼狈不堪地走了。
院子里,石宣英已经关了门。彻底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愤恨,心碎!是那个女人毁了自己!是她毁了自己!她本是该死的,彻底该死的!
忽然又觉得那么欣慰——毕竟,明道死了!明道终究是死了!
他哈哈大笑,肆无忌惮:“我叫你做新娘子!你竟敢做新娘子!你毁掉了我的手臂,你这一辈子,下一辈子,都休想做新娘子!”
屋子外面的人都听得他疯狂的笑声,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因何而笑。
月色,那么朦胧。
小客栈里,一灯如豆。
蓝玉致坐在案几边,慢慢地打开包袱。
是分门别类地装好的,金叶子,碎银子,过冬的紫貂大氅,一些日常的必需品。甚至那把锋利的匕首。凡是便于上路的东西,他都准备得很齐全。许久,她才打开那个篮子。在寒风里奔跑了那么久,此时,一层一层揭开外面的那种粗糙的奇怪叶子的包裹,罐子里面,竟然是滚烫的。
打开,正是新鲜热闹的红糖糕。
她拿起一个,仔细地看了看,又放回去。心思有点儿恍惚——这一辈子,葡先生,他也许再也不曾替其他女人做过饭了吧?
她关上篮子,放在一边,合身躺在床上。
窗外,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是一个异常漆黑的夜晚。风吹幡动,夜不能寐。梆梆梆,远远地,传来更夫的声音:一更,二更,三更,四更……然后,远处,开始有鸡叫声了……雄鸡一声天下白!
蓝玉致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整个信都,都处于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连续好几日,都是漫天的大雾。蓝玉致没法外出,整日整夜,都躲藏在小店铺里。
就如一只潜伏的猫头鹰,不知道何时才是自己的终结地。
要杀石宣英,那是遥遥无期。
因为,要等他落单,等他出城,又那么恰到好处地打听到他的下落……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这一日,天空竟然下起雪来。到晚上,厚厚的鹅毛大雪,已经将整个客栈彻底包围,门外,连行人都不见了。所有人,都躲藏在屋里避寒,哪里也不敢去。
蓝玉致也躲藏在客栈里,如一只地鼠一般,靠着火盆。
大风卷着雪花,不停地呼啸而过。
她靠着火盆的脸被烤得暖呼呼的,但是,背后却一片冰凉。坐久了,干脆换了位置,又转过身,背对着火盆,不一会儿,背上也热烘烘的了。
她闭着眼睛,懒洋洋的,逐渐地有了倦意,昨夜辗转难眠,今日,倒要好好地补上一觉了。
头挨着枕头,床铺也是暖和的,可是,却怎么都无法沉睡。也许是无穷无尽的心事,也许是门外太过凛冽的寒风。她连续翻了好几次身子,一动,风就从被窝里透进来,一股寒意。
她紧紧地裹住自己,想起之前遇到的那几句下下签。
雌鸽展翅欲飞腾 翻身落在铁笼中
方知此内多不利 静涌弥陀后可通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命运,真的差到如此的地步?
她甚至都可以想象自己,印堂发黑,目无表情,一个女人,从小死了双亲,稍有成就,被合作伙伴偷袭,死不了,穿越了,遇到一个想嫁的人,结婚当天,又成了寡妇……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衰呢?
可是,她还在挣扎,完全不想认命。
越是在逆境里,越是没有人爱我,我更要爱惜自己!
明日,总会是新的一日。
太阳照常能够升起来,怕什么呢?
她忽然就无所畏惧,很快,心事也淡去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放松,瞌睡虫,真正开始光顾了。
风一直呼呼地刮着,肆无忌惮的,仿佛要把人的心都刮跑似的。
蓝玉致骤然惊醒。那是一种直觉,本能的直觉。
她跳起来,藏在暗处,被子依旧裹成一个圆筒,枕头摆好,仿佛人熟睡的样子。她是穿着衣服的,就连睡着,也穿着夜行衣。
然后,看到窗户上的黑影,模糊地跳跃,闪烁,然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推开了窗户,轻轻跳进来。
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几乎要涌出胸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