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明道满脸汗水,满脸血水,作为一个首领,身先士卒地指挥着自己的族人。就如他这一生的命运,处处逃遁,处处挣扎,却处处都不是桃花源。
而那匍匐在地的石宣英,被许多的侍卫簇拥着,抬着,往帐篷急救,谁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只有段北的眼睛,露出兴奋的,野狼一般的喜悦,充满了一股乌贼一般的毒汁,声嘶力竭:“快,彻底灭掉贺部!”
世子死了,贺部灭了,说不定,自己还可以真正渔利其中,一统这片富饶美丽的土地。
士兵们,如疯了一般地杀过去。
又一个野心家。但是,蓝玉致已经无能为力。没有子弹的现代人,丧失了一切的优越性,真正是之前所说,在战场上,10个大姑娘,也比不过一个赖皮汉。
她已经非常疲倦了,只勉强靠着明道的护持,同进共退。
又是一支长枪扫来。她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几乎摔倒在地。是灰影骑士的惨叫,是它,是这万里挑一的良马挨了一下,忍痛不住,几乎疯狂跳跃。
“玉致……玉致……”
明道大急,翻身一捞,长矛横下去,阻止了她的坠落。
她提一口气,翻身坐起来,拉着缰绳,眼睁睁地看着一刀就向明道砍去……天啦,上帝,明道的肩膀,衣服忽然散裂,如碎片一般,一股血泉涌出来,真正是血肉横飞。
他怒吼一声,连人带马猛冲过去:“玉致,往左边走……”
他是开路的先锋,她便跟着他。
一个女人,这一生,所能依靠的,无非,是自己的丈夫而已——现在,她那么忠实的依靠着他,这一刻,心里竟然淡淡的喜悦。
他奔得很快,真正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很快,便出现一条逃生的通道。
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也拼尽了最后的一口气。
“玉致,快跑,马上跑……”
“不,我和你一起……”
有敌杀来,她迎过去,生生地阻挡了那一箭,也许,是敌人也无力了,她才无力也能扫落。
明道大喝一声:“玉致,快走,马上走。我们在杏子林汇合。”
她略一迟疑。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那么温柔,凝视她的目光,也变得那么温柔:“玉致,你在杏子林等我!不见不散!”
那是一种看着自己新娘子的温柔。他和她,才刚成亲呢!拜天地,拜高堂,不是在火堆旁,而是在火堆之前。
两心相许。
早就知道有今日,所以,良辰美景提前,却不料,终于还是躲不过!
“玉致……我们才成亲呢……你等着我,等胜利了,我再给你亲自做一件最漂亮的喜服……我们还要生许多孩子呢……快走……”
她的眼里掉下水来,不知道是血汗还是泪水。
他的脸上也掉下水来,贺部的那种色彩,遮挡了他的本来的俊挺,一如他此刻的声音,柔情似水:“玉致,你相信我,我会来找你的,杏子林见……杏子林见……”
她直觉地,“不,我不走……”
是真的不愿意走。孤身一人,生有何恋?
但是,他的温柔敦厚的脸,已经露出了笑容,蛊惑的,鬼魅的,就如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仿佛这才是第一见面。
蓝玉致屏住呼吸,一时忘了说话。
仿佛这个男人,自己才刚刚认识,脑子里一片眩晕,仿佛是某一次的一见钟情,被什么电住了——被自己的新婚丈夫电倒了。
“明道……”
他忽然伸出手,狠狠地拥抱她一下。
那是在马背上的拥抱,事实上,只抱住她的一截手臂,却那么深,那么烈,一如他背着她走在月光下的时候,一步一步,岁月那么长,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直到上穷碧落下黄泉。
“玉致……等着我,马上就来……”
“明道!”
明道已经狠狠一掌拍在她的马上。
那么用力,灰影骑士一吃疼,发狂奔跑。
前面,是冲过来阻截的段北士兵,刚举起刀,灰影骑士已经扬蹄,生生从他身上跃过。明道看那彪悍的战马,真的笑起来——这一路飞奔,对亏了它啊!
他回头,看到勇猛无畏的贺部勇士们,已经被敌人团团围住。万人大军,肆意宰割着这一两千人。逐渐地,他们的阵型已经被冲散,被分割开来。
一旦陷入势单力薄,反而消灭得更快。
可是,没有任何人后退,没有任何人妥协,他们是一个彪悍的民族,尚未学会汉奸,叛变,或者投降这样的字眼。以捍卫自由,战死沙场为荣。
本来,以为可以率领这些亲爱的人们,哪怕长途跋涉,哪怕千山万水,去到一个真正能够安居乐业的地方。不料,这茫茫乱世,哪里会有安居的可能?
他再回头看蓝玉致,太多的敌军,太多的战马,已经彻底将她的身影淹没——她冲出去了,发狂的灰影骑士冲出去了。
那是良马的本能,带着它的主人,自己逃生,主人也逃生。
他甚至已经看不到她任何的人影了。
没有惨嘶——那是一种感觉,再远的距离,如果是她发出的,他一定能够知道。
护不住全部的人,只保得一个女人。
他笑起来,疯狂地杀回去,杀向已经岌岌可危的贺部的勇士群体。
那是七八十人的贺部勇士,他们被围在中间,混战的敌军在退却,大家已经看好了,弓弩手,已经准备射击了。
明道冲过去,迎着弓弩手,长矛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长枪,如投掷标枪一般掷出。正在张弓搭箭的一排人倒下去。
一群敌人见势不妙,冲上来阻挡,可是,这异族的王子,焕发出了他的最后的力量,最后的潜能,一弯身,劈手再次夺过三柄标枪,再次投掷出去……
贺部勇士们的危险,暂时得以缓解,立即,又杀将出来。
但是,此时,明道的全身已经暴露在敌人面前。
只他一人,被困中央,就连最后一把长枪也投掷出去,手无寸铁。
一柄大刀砍来,他头一歪,一拳击下去,几乎将敌人的头当场击碎,大刀在手,不知道身后,一枪已经刺来,正正的在背心,几乎立即就刺破了那劳损过顿的软甲。
他身子一颤,虎口一麻,一口血就喷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