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老头子那里,表面上安享晚年,其实,消息比谁都灵通,瞒也瞒不住。
她如走在悬崖上,一直暗暗叫苦。
如此下去,岂不两败俱伤?
待要去劝,可是,老头子已经出来,趾高气昂,根本不看媳妇的脸色就走了。
蓝玉致的高烧已经退却,石夫人一走,仿佛所有的病情,都不药而愈了。
但是,心情却并未能随之好转。
相反,更是无端的抑郁,小心翼翼的恐惧。
因为,这一整天,葡先生都不见了。他既没有告诉她去了哪里,也没和她打一声招呼。甚至老胡也不见了,只有花园里,两个园丁,在修理一些枯枝败叶。
她慢慢地走了一圈,看到冬日盛开的玫瑰——也许是月季,她一直分不清楚。花很大,开得艳丽,有人的拳头般大小。
她摘了一些玫瑰,慢慢地回去。
没有事干,可是,总想做一点事情,就算是感谢普先生吧。
她开始做玫瑰糕。
那是她自创的一种糕点,将新鲜的玫瑰花瓣洗干净,然后,放到蒸笼里蒸熟,和成糖泥芝麻做芯子,味道又甜蜜又软腻。
然后,再发面做蒸糕。
忙碌了整整三个小时,玫瑰糕点和饭菜都上桌了。
四菜一汤一点心。
她自己看着,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天色已经晚了,但是葡先生还没有回来。
当她解下围裙,走出厨房的时候,一次次地张望,也没有听到先生的声音,没有听他喊“玉致……玉致……好姑娘……”
她呆了一下。
这才想起,千年之前,先生是如何温存的呼唤自己,照顾自己。每每自己做了一样新的菜式,他便格外的开心。
心里模模糊糊的,忽然很恐惧,又压抑不住的欣喜——仿佛心底里从来不敢公然承认的一个秘密,在逐层逐层地揭秘——
也许,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就感觉到了,自己就已经开始了。
只是,当时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先生——喜欢先生!
这样的喜欢,她甚至不明白因何而来,甚至不知道这样陌生的情绪——那是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不同的。
是一阵一阵的心跳,又失落,惶惶不安的。
甚至跟当初和明道在一起的感觉,都是不同的。
她忽然泛起这样的心绪,竟然头晕目眩,感觉自己腿脚都是软绵绵的。
看看一桌子的饭菜,都快凉了,先生还是没有回来。
她鼓起勇气给他打电话。
先生的声音在对面喂了一声。她怯怯的:“先生……你还不回来么?我已经做好了晚饭……还有玫瑰糕……”
对面,葡先生的声音顿了顿。
蓝玉致更是心慌意乱,“先生……我等你回来吃饭,好不好?”
他的声音有点奇怪:“哦!玉致,别等我。我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来。
蓝玉致还是不死心,又问:“先生……你还有多久才回来?”
“我这里有几个朋友。说话不太方便。今晚会晚一点,你不用等我了……再见……”
蓝玉致听得对面嘈杂的声音,甚至有女人的声音。
她再对着听筒时,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整个人完全瘫软在沙发上。
葡先生,葡先生!
当他对自己如此冷淡的时候,竟然才知道如此的心碎。
……………………………………………………
桌上的饭菜早已凉了。
蓝玉致拿起一块玫瑰糕,刚出炉的时候,是松软的,微微带一点猪油的香味,但是,一点也不腻。
现在冷了,孤零零的躺在盘子里,雪白成一块。
蓝玉致拿起一块尝了尝,一口下去,是冰凉的,就如这时的天气。
她微微哆嗦了一下,才发现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冬日的夜晚,寒气袭人。
她慢慢地回到屋子里,无情无绪的,一个人蒙头倒在床上,
迷糊里,有时侧着耳朵,一直没听到任何的声音。也不知道葡先生究竟有没有回来。辗转反侧里,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呆在这里。为何要寻求他的保护。
直到很晚,葡先生才回来。
此时,蓝玉致已经睡着了。
他悄然站在饭厅里,看她摆着没有收去的饭菜,玫瑰糕。糕点放在一个水晶盘子里,洁白的糕点,上面点缀着一朵新鲜干净的玫瑰花,看起来非常清爽诱人。
他随手拿了一颗放在嘴里,轻轻咀嚼,满嘴香甜。
他这时才走出去,若有所思地看看蓝玉致的房间。门关着,灯关了,她早已睡了。
他的目光,在夜色里,犹如一只从容的老狐狸,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就一顿饭么?太少太少了。
何况,她还给石宣英这厮做过饭菜。
仅仅是这样,就太不足够了。
心里不是不吃味的。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绪。仿佛自己这么多年的岁月,从未遇到这样的情怀。
前半生都在寻寻觅觅,缘来缘去,随遇而安。然后,某一天遇到了一个人,给出的,却只是五十分或者六十分,这对于一个完美主义者来说,岂能忍受?
他摇摇头,手上仿佛还留着玫瑰糕的香味。
他将手指在嘴里吸允了一下,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到一百分,一切,都不会开始。
蓝玉致一整夜都在做梦,陷入一些离奇的梦境里,迷迷糊糊的,仿佛在迷宫里旋转,总是走不出来。
一直折腾到天快亮了,忽然一跃而起。
直到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才看到外面暗沉的天色——清晨了。
她推开窗户,冷风扑面而来。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草坪上的草,全部呈现出一种枯黄。但是,前面的那一片,园丁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看起来,草坪还是绿的,就如一些欧洲豪门球场一般。
她盯着那片草地,忽然很想光脚出去走一下,就踩在那样的露水上。
她没有走正门,从窗户里跳了出去,不想惊醒了葡先生。
真的光脚踩在草地上时,才察觉到那股锥心的冰凉。也让人无比的清醒。她呆呆地站着,寻思,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
前世今生,都这样傻呆呆地等着一个男人的救护?
如果没有他呢?
自己就是坐牢?
自己就是一辈子跌倒了爬不起来?
她站了很久,双脚几乎彻底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