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失望。真的不曾见过?
但是,很快,又兴致勃勃起来:“明日,我就可以约那位朋友和你谈谈。你明日有空吧?”
“有空。”
“好,明晚也这里见。”
她起身告辞:“明道,多谢你了。”
他有点意外,不料她这么早就告辞了。
但是,也很客气:“好吧,我先送你回去。”
“哦,不用了,我住得很近,不需要送。”
他笑起来:“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总是不好的。我送送你。”
她别过头去,眼眶发涩。
就因为这句,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总是不好的。
谁人,对这样说过这样的话?
一路上,二人都很少说话,他一直帮她拿着道具盒子。两个人有时并肩前行,有时候,她稍稍走在前面。
这异国的林荫大道,本是已经走熟了。此时,却觉得异常的陌生——就因为他走在身边?就因为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这样漫步?
此时,她不知为何,竟然想起葡先生。
若是先生,他会这样陪自己在月色下漫步么?
哦,不!
他时间宝贵,整天神龙不见首尾,也没有这样一份情怀。他从不会和女人这样浪费时间,在大路上闲散漫步。
很快,她的寝室到了。
她并未请他进去坐坐。
明道在说话:“姑娘,我就在前面的一家小研究所工作。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以后,一起交流一些艺术上的东西……今晚,我觉得很愉快。”
她也微笑:“谢谢您,今晚,我也很愉快。”
他将盒子交给她,吹一声口哨,眨眨眼睛,手插在口袋里,大步离开了。
蓝玉致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慢慢走进屋子里。
从二楼的窗户看下去,还能看到他走在大街上——其时,夜色朦胧,根本看不清了,只是出于一种直觉,那个人是他!
她在窗户边站了很久。
心里,并没如想象一般的跳起来。就如偶尔邂逅了一个老乡——
只是脚步非常沉重。
仿佛是那种彻底失去的沉重。
因为面对面了——才明白得与失。
不然,不到黄河心不死。
电话响起。
她接听,对面的声音很平和:“玉致,你在干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非常平淡:“先生,我今晚见到明道了……”
他沉默了。
是她自己说下去的,其实,他应该是知道的?不是么?不然,干嘛费尽心思,一定要带自己来英国?
“先生,我只是庆幸,并非是你安排我和他见面……是我遇见了他!是的,他来看我的卖艺,他说,他很喜欢变脸和吐火……”
葡先生一直沉默。
谁也不知道电话那端,他的表情。
许久,他才淡淡地问:“见了又如何?”
“不如何。”
她老老实实的:“他比我想象中更好。他很低调,一点也看不出王子的派头……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王子吧……”
“他的确是一个王子!”
其实,她想,他根本用不着提醒自己。
她笑起来:“他是王子也罢,乞丐也罢,我都不在乎……”
他还是忍不住了:“为什么?”
“因为,他有了那么美丽的未婚妻……我又不想做小三,敲人墙角……嘻嘻……再说,就算我去撬,也未必能撬动……所以,我何必在意他是什么人?”
只要不怀着目的和企图,王子也没什么高不可攀的。
就如普通人,根本没必要在美国总统面前自卑一样。
这有什么好自卑的?
“不过,先生,我很开心……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他才这么喜欢变脸,吐火呢……嘻嘻,我的这些绝技,总算找到了知音……哈哈,这也算,我为我国的艺术传播,做出了一点贡献吧……”
葡先生半晌没有说话。
只是,她之前不让自己知道而已。
她的心事,她的想法,甚至她的未来打算,包括她现在口里所说的那些“绝技”……几曾如此和自己坦然面对过?
为何,一遇到一个“陌生”的男人,马上就可以变得如此熟稔?
之前,他觉得自己远远胜过石宣英——石宣英不可能了解她,永远也不可能。
但是,到了此时,方明白,自己又了解她多少?
她又给了自己多少了解她的机会?
他淡淡道:“坏姑娘,我并不喜欢变脸,也不喜欢吐火。我只是一个庸俗的商人,只喜欢钱……”
她微微顿了一下:“也许吧。其实,先生,我也从不了解你,并不知道你真的喜欢什么或者厌恶什么!”
那是不甘示弱的回击。
他完全听出来了。仿佛,自己也从不曾真正给过她了解自己的机会。
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也从不曾真正了解过彼此。
“坏姑娘……”
“先生,你们的通灵大会什么时候聚会?”
他再也说不下去。
………………………………………………
两个人淡淡地说了再见,互相挂了电话。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的车子就停在楼下的林荫大道上。此时,夜色已经将那豪奢的车子,彻底笼罩。
他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
直到风吹起,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这一生,从未如此等待过一个人——但是,因何等待,却是飘渺而朦胧的。甚至,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干一些什么。
仿佛趁着夜色,奔赴一场约会。
仿佛天空,将要下一场大雨,吹熄了赴约的灯笼。
前程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蓝玉致躺在床上,又拿了眼药水,点了点眼睛。觉得眼珠子还是那么僵硬,几乎要发涩一般。
她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里,很想转身回来。
此时,方遇见一个死心——不是么?早前,自己的预期里,只要能够见他一面,只要知道明道——他已经很好——这就足够了。
或许,这便是自己来英国最主要的目的?
来了这些日子,除了卖艺,自己融入了什么?
其实,据说一些华人,在国外呆了一辈子,也无法融入人家的主流社会。
一群被边缘化的人,为什么非要呆在这里呢?
尤其是自己,再要镀金,求学……然后,迈入上层……一个女人,需要多久多么巨大的打拼?
除了倚仗男人这条捷径,还能如何快速实现?
但是,到了今日,忽然觉得很懈怠:荣华富贵也好,普通小职员也好,能够自由自在才是最好。
来了这么久,奔波生存的压力,小人物企图往上攀登的卑微——而事实上,几个小人物,最后又真正能飞黄腾达?
这种机率太低了,大浪淘沙,比买彩票更加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