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坏女人……”
他恍然大悟。
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你是逼迫我找你?是么?我才不会找你呢……你要走就走……我说了,绝对不会再找你了……你竟然敢如此威胁我……”
他愤怒得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仿佛她,这个荒谬的世界,航空公司,在联手进行一场莫大的欺骗和逼宫——只因为自己没有说先爱她,只因为自己不愿意再去找爱使性子爱发脾气爱胡乱出走的她……她就死了!
她以死抗争。
从此,真的不用再去找她了!!???
他从茫茫黑夜里冲出去。
外面是露台。
他推开窗户,身手从未如此敏捷。比那些年少轻狂的时候更加糊涂,仿佛在东南亚的丛林里,来回地穿梭。
但是,这里不是杂乱的原始丛林。
这里只是他在这世界上,许多个地方的许多别墅之一……像这样的古堡,还有日内瓦湖边的别墅,森林的小木屋,夏威夷的海滩……他拥有太多东西。
这里,只有夜晚的露珠,醋栗树,七叶树、各种各样稀奇古怪树木散发出的冷冷的味道。
树林里黑黢黢的,看不到这个夜晚的天色。
他靠在一棵树上,也许是一只鸟飞过,掠起了树梢,吱呀地,抖落了他一身的水珠。
冰凉地落在他的脸上,头上。
他却一动不动。
一些水珠滑进嘴里,连嘴也是冰冷的。
只要金钱能够买到的,一切,便可以拥有。
甚至,一度以为爱情也是这样——他在她身上耗费了太多的心神,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甚至她不要的,他也拼命给她,车子,房子,无限额的信用卡,各种各样华丽的衣服,首饰,包包……这世界上,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他都给过她。
甚至,她要成为这古堡的女主人,也给她。
可是,她回报自己的是什么?
她要的是什么?
她为什么竟然会选择离开?
难道这就是自己调教的结果?
甚至,他自己也糊涂了。
自己要的又是什么?
一个天真的,温顺的,专一的的女人??如果只是这样,那么,自己并不费心调教,只要大把的钱出去,要找到这样的女人,也并不难。
为什么单独就要调教她?
他的身子慢慢地萎顿下去。
就和地上的泥土一般冰凉。
脑子里迷糊得厉害,不不不,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认识她——一直认识她,好像第一次见面之前就认识的——等来等去,在茫茫人海里寻来寻去,都是为了找到她。
找到,又是为了什么?
他忽然跳起来,一翻身,又冲进了屋子里。
他蹬蹬地绕过一圈,避开所有的宾客,来到主楼——那里的二楼,是她的房间。一如她留下来的许多的蛛丝马迹。
他冲进去。
打开衣橱,里面的东西,整整齐齐,一样不少。
甚至抽屉里的首饰盒子。
甚至她的床头柜——里面整整齐齐的现钞。
他下意识地拿起上面的两叠。
忽然看到第二叠的上面,附着一张很小的便笺。
他急不可耐地抽出来,便笺上只写着几个字:谢谢,先生,我终于把它还回来了。
他的手,一阵一阵地发抖。
才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她回来这么久了,原是带着那两万榜回来的。那是她刚到英国后不久,离开古堡独自谋生,怕走投无路,从这里拿去的;她拿走的时候,还明确打了招呼;她还回来的时候,却无声无息。
如果今晚他不打开这个抽屉,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这便笺,忽然变得如此沉重。
手也没法衬托起它的重量。
实在是太重了。
简直无法忍受的痛苦。
原来,她来的时候,便打定了主意。
将一切都还自己——欠的钱,还钱;欠的情,还情——每天给自己做早餐,拿鞋子,温顺乖巧地关心,如一支解语花,温柔可人,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服侍他的——他忘了,他一度忘了之前的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个宁愿去变脸吐火,去卖艺走街头,也不愿意呆在这古堡的女人,怎会一夜之间,变了心性。
那时,他以为是他调教的结果。
直到她付出自己——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自己更大的付出呢——以身相许,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只可惜,他不知道。
他统统都没领会到。
在和她这么漫长的角逐里——他以为爱情也如商场,需要战斗,需要各种各样的手段,技巧,需要智慧……只有一切完善,才能手到擒来。
原来,爱情并非是一场交易。
他拿着这两叠钞票,脑子里也糊涂得厉害。
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瓜——其实,危险已经很近很近了,自己还以为很远很远。
之前,为什么就没多看一下?
就因为忙碌?
就因为张律师?
就因为她变得越来越乖巧?
甚至那一夜,她和自己争吵,也没试着先安慰她一下——因为第二天早上,她便开始妥协了。
那是她第一次先妥协。
他暗地里,是开心的。
因为,她正在变成一个自己期待的女人——把自己放在她心中很重要的位置——如果不是这么重要,女人,何必一再委屈自己?
他沉浸在这样的感觉里——那些日子,真正感觉到被爱。
就如她的表白:“先生,我爱你……”
是的,她是爱他的。
这是他自己亲自感觉到,体会到——在她如此漫长的柔情蜜意和那些小小的妥协里——连张律师,她都可以放在一边;连他和别的女人一起共进早餐,她都可以忍下来,一同若无其事的招待。
他以为的胜利,却不过只是她的一次退避——要离开的人,犯不着再计较了。
他并未为自己的失误而懊悔——只是愤怒,怒火中烧。
一如一个猎物——一步步地走入陷阱而不知道。
而这个陷阱,便是她洒下的天罗地网——彻彻底底地,将他俘虏之后。
她再退出。
手上的英镑,沉重得他拿不起来了。
就如这无边无际的黑夜。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客人。
只沉浸在一个虚无的世界里——满屋子里,都是她的味道,甚至那些床单,被褥——都是她用过的。保持得那么整齐——是的,她才离开一夜。
就才一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