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窗边。
伸手摸摸。
外面的连绵起伏的花架,那么逼真,如在眼前。
忽然觉得这玻璃也很奇怪——i并非是玻璃。
真的不是玻璃。
但是,那是什么东西?
饶是她能一眼认出黄花梨木的眼光,也看不出这是什么了。很简单,黄花梨木的椅子,她家里也有两张,虽然都是现代家具。
但是,这似玻璃非玻璃的东西,她却真的不认得了。
葡先生还在外面。
秋风萧瑟。
他看到花架上的花瓣一片一片地飘落下来。
他对着手机,声音十分平静:“蓝玉致,我知道你躲着我,一直不想和我见面。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出来,也由你。但是,你也别怪我。也许,你不是那么喜欢我,而我,也没有等你一百年的耐心。世界上女人那么多,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会打单身的男人,我也需要女人,就是这样。我也不打扰你了,也罢,我也该和别的女人交往看看,谈谈恋爱。不交往,怎么知道彼此不适合呢?现在,我正式通告你,我已经开始谈恋爱了。就是和张律师,你最不喜欢的那个女人。但是,她有她的好处,不装,不逃避,认准了就很坚持……在这之前,我从未和她有过任何的暧昧关系,这一点,我不会骗你!至于之后会如何,我就不清楚了!看缘分吧!就是这样,祝你幸福!”
对面,永远是空洞的重复的声音“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不厌其烦,把这段话发给她。
短信都足足发了好几条。
一如一篇小型的诀别书。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几乎从未说过什么诀别书。
这还是第一次。
只是觉得累了,太疲倦了——寻找了这么久,几乎心力交瘁。
你在明我在暗,永远是一种不公平的较量。
如果真的相爱,会一直这样躲藏么?
只能说爱得不够吧?
也罢,也罢!
如此强求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个女人。
不比较一下,谁知道这一辈子的选择到底有没有遗憾?
他发短信发了很久。
就如胸口挥不去的愤怒。
对她的思念,全部化成了愤怒。
也化成了一种热量。
胸口忽然燃烧起来。
熊熊烈火,不知道为何飞腾得这样热切——是她的身子,千回百转,婉转承欢,在他的身下,有时是身上,百般妖媚,如暗夜的妖精,如吸血的女鬼……
那种缠绵意境,是出其不意地涌上心口的。
一如决堤,来势汹涌。
他忽然忍不住。
身子微微的弯曲,无限的痛楚袭来。
竟然发出可怕的呻吟声,如中了巫蛊的人。
是的,她是一个魔女,是一个狠毒的巫婆——是穿越了千年的僵尸,是他午夜梦回里一个吸取魂魄的摄魂怪……
这一生,她就是来向他讨债的。
债还不清,就不会罢休。
他靠在墙壁上。
一道门,就是一个世界。
漫天的黑夜里,就连那些连绵的花架,盛开的花簇,也变成了致命的媚惑,如最最催情的药物。
他忽然那么绝望,那么伤心。
“玉致……玉致……坏姑娘,你回来,你快点回来……”
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对着空荡荡的手机。
“好姑娘,求求你……回来吧……求你了……”
那是一种欲火焚身的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
就如她在他生日之夜下的蛊——一夜缠绵,一夕死亡——两种世界上最厉害i的毒,合在一起——是的,那是她下的毒!
威力无穷。
张律师在里面等了很久很久。
久得已经不像话了。
她已经好几次走到门口,但是,隔着一扇门,什么都看不见。
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了,轻轻地敲门。
终于,门开了。
葡先生从露台里走回来,从哪些花架连绵的背景里走回来。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又夹杂了一种奇怪的潮红,仿佛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她吃了一惊。
他不经意地看着她。
痛楚的身子,觉得那么奇怪——那种强烈到崩溃的欲望,忽然消失了。
就算再怎样,也不想找个替身——不想。
因为,他想起自己的财产安全。
刚刚下去的小药丸。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第二次犯错的人。
此时,盒子还在桌子上。
那么刺眼。
他忽然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蓝玉致呢?
那一夜的蓝玉致呢?
那么无休无止的缠绵,令人精疲力竭的缠绵——她可能么?
她没有服下任何药丸吧?
因为她根本就没想到?
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要服下去?
不,她肯定没有!
一定没有!
她绝对不会服药的。
她会不会?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呆了,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椅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像得了某种疾病的人。
也不知道究竟是希望还是痛楚。
但是,一切都那么渺茫——就连这一丝不可告人的幻想,都是渺茫而微弱的。
他坐在椅子上,呼吸沉重,面色晦暗:“老胡。”
老胡进来,恭恭敬敬的。
当看到张律师和葡先生在一起时,也甚感安慰——毕竟,谁也不希望葡先生一辈子耽误下去。
他越快从伤心里走出来越好。
“老胡,你送张律师回去。”
那是一个温柔的残酷。
是一种礼貌的疏远。
当一个男人热切地唤你约会,你等来的,却是一粒药丸,一次送别——尽管还有一套珠宝。
却更像是某种屈辱的见证。
张律师自从经历了小药丸事件后,对这一切,都不再感到奇怪了——无论做了什么,都不奇怪。
只是,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并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情。
那是对于自尊心的一种挑战。
就连她,也逐渐地感到了。
你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他,适应他,伺候他……但凡一切,都按照他的习惯,他的爱好,半点容不得违抗。
忽然,她有些同情死去的蓝玉致。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同情自己。
房车很平稳,司机的手艺很好。
张律师坐在车上,紧紧地皱着眉,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是放弃,还是继续?
就算再不甘愿,再有战斗力的女人,也觉得疲惫。
仔细地计算他的好处:他是白马国王,上没有公婆唠叨,下没有三兄四弟虎视眈眈……他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试看这个豪门年代,要进去,多少的条条框框?
大家族里多少的阴谋算计?
而他是最好的!
只要成功了,一切,便是你的!
连觊觎的人都没有。
多爽。
她咬了咬牙,浑身的战斗力,忽然又凝聚了起来——总要战斗下去。不然,今日的屈辱,今日的一切,就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