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致心慌意乱,和石宣英,悄悄地在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去,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然后,琴声变了。
蓝玉致已经无暇欣赏琴声,事实上,她并不会弹琴,也听不出其中真正的高明之处,只是一直悄悄地看张律师新换的裙子——一身雪白的长裙,脖子修长,犹如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而葡先生——
高大伟岸的濮先生。
他坐在她身边,倾听。
一如中世纪的绅士和淑女。
然后,张律师的琴声一转。
两个人如事先配合好,多次练习一般,默契而熟练,葡先生开口,唱起一首歌。那是一首异族的歌曲。
蓝玉致听不懂歌词,只能听懂那声音里的粗扩雄壮。
他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琴瑟和鸣一般。
音乐,比一切更能让男女靠近。
这是蓝玉致第一次听到葡先生唱歌。
他竟然会唱歌。
他和另一个女人弹唱!!!
夫唱妇随!
仿佛一条毒蛇,盘踞心底。
嗖嗖的,吐出了它的全部汁液。
蓝玉致但觉自己满头满脸,整个人都是毒——似乎自己本身已经变成了一条毒蛇。
妒忌!
嫉妒!
羡慕嫉妒恨!!!
她妒忌得心几乎快跳出来。
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咬这两个男女一口。
她强行稳定自己的情绪,只端着咖啡的手,微微地颤抖。
然后,一口气喝干了。
才知道是黑咖啡。
什么都没加。
苦的,苦得发涩。
习惯喝咖啡的人才喜欢这么喝。
甚至,很多人把这个叫做品味——对了,是一本时尚杂志上这么说的。
本质上,对于真正的品味、高雅……我们总习惯于从杂志上,从书本和电视上去了解——无他,这片土壤并没提供高雅的机会。
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
一场巨大的革命之后,除了早已移居海外的,谁敢说自己一家三代是贵族???
甚至,一家三代不是农民的还少之又少呢??
以往,蓝玉致在S城的时候,还真的没有这样的体会。
直到在这里,在这美丽的古堡,在这一切不真实的幻觉里——方觉得一切,才如梦似幻。
就如这黑咖啡。
她不喜欢,以前,她偶尔喝的是速溶咖啡,平均一块钱一杯——毫无优雅可言。
如整个人,都是速成的。
甚至在这古堡里送来的咖啡,她也加了许多,按照葡先生的话来说,是不健康的东西。
但是,她就喜欢这些不健康的东西。
一如自己的生活阅历。
身上的阶级痕迹,并非三五天的阔家少奶奶,装腔作势几日,就能改变的。
石宣英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
她只是死死盯着葡先生的侧面。
而他,仿佛始终不曾意识到她回来了——当她不存在似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心痛欲绝——不不不,一点也不心痛——妒忌!
生平第一次被这种妒忌啃噬。
如万剑钻心。
比看到依兰达和明道,更加妒忌。
她同情依兰达,又恨依兰达,但并不怎么妒忌。
但是,却妒忌这个女人——这个比自己高,比自己美——最主要的是,比自己有钱的女人!!
她甚至不肯承认,她妒忌的——其实是她能弹古琴——能和濮先生如此琴瑟和鸣,而自己不能。
自己不能!
自己于一切高雅可爱的东西,都隔得很远。
自己只会变脸。
只会吐火。
只会拳打脚踢。
一如男人。
除了同性恋,男人是不会喜欢男人的。
葡先生并非是同志。
她觉得一阵一阵的心碎——咖啡进了肚子里,仿佛无穷无尽的毒药在撕咬。
而他们——
那两个男女。
那曲子仿佛那么漫长,永远没有尽头。
她忽然觉得很难听——
简直是呕哑嘲哳难为听的噪音。
巨大的噪音。
甚至应该被投诉。
当她转着这样恶毒的念头时,忽然碰到石宣英的目光——也是毒蛇一般的目光。
她才想起,自己忘了,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自己没有家。
自己无权投诉任何人。
他们想唱歌就唱歌,想唱多久就唱多久。
自己无能为力。
时间,变得如此漫长。
终于!
终于!!!
一曲终了,大家都鼓掌。
只有她没鼓掌,一直端着空了的咖啡杯。
又不知道放在桌上,仿佛在手心里生了根的一个小玩意儿。
她看到那对唱结束的二人。
张律师悦耳动听的歌喉,葡先生的男中音——他居然是男中音呢,那么宽阔而雄浑,深沉的声音。
自己对他,真的了解几分?
他的生日,他会唱歌——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以前的葡天王,也是这样和祖夫人,琴瑟和鸣么?
难怪她在天王皇宫,那么多年,盛宠不衰。
张律师就是祖夫人!!
蓝玉致几乎已经这么认定。
就更是妒忌得双眼出血——仿佛自己的努力,再也不会有效果了。
只看到他们二人,脉脉含情,对望。
如刚情歌对唱后的深情款款。
明道可以,石宣英可以——但葡先生!!
他他他!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和别的女人如此。
之前,她从未见他对任何别的女人如此亲昵的。
蓝玉致握紧了拳头。
不经意地,将咖啡杯,捏的格格作响。
这时,葡先生才回过头来。
仅仅是一瞥。
她忽然很心虚。
立即把咖啡杯放在一边。
因为动作太快,甚至,还发出了微微的声音。
但是,除了葡先生,没有任何人发觉。
他才看到他们一般,不经意的,看到她坐在角落里,面临走廊,仿佛随时可以借此逃遁,逃之夭夭。
她的脸色也很迷惑,在这样的灯光下,似乎潮红,很离奇古怪。
他微笑:“玉致,宣英,你们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因为她的嗓子不听使唤,怕说出话来,是生硬的。
幸好,石宣英的目光看过来。
石宣英笑嘻嘻的:“小叔叔,我们在湖边走了一会儿,湖边景色太漂亮了。”
葡先生的目光,又落在了蓝玉致的脸上,蓝玉致的神情稍微镇定了一点儿。
这时,开口的却是张律师。
“蓝小姐和Simon 刚回来,你们就不为大家表演一个节目?”
石宣英一眨眼:“蓝小姐,你也有一副好嗓子,我们也合奏一曲?”
她勉强摇头:“不,我不会唱歌。”
“弹琴呢?乐器呢?你会什么?”
她再次摇头。
自己哪一种都不会。
更不会唱什么歌剧选段。
当然,会哼哼恶俗的流行歌曲,比如:两只蝴蝶、香水有毒或者2002年的第一场雪。
这些,在这里,只会被当成笑话。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
更加的心碎——自己的兴趣爱好——自己的生活环境——在葡先生这里,全是庸俗而不可拿上台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