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哥哥还没有回来。屋子里很黑，只有母亲做饭的厨房还亮着灯，她好像没有察觉我已经站在家门口的垫子上拖鞋了。小心翼翼放下伞，我把身后的门轻轻一关，溜到沙发上，好好坐下。
掏出手机。
唔，一天果然更新了很多小说。
然而——
我看到屏幕上那本封面没有印着“NEW”的书的时候，瞬间觉得很是不爽。
就在我不爽的时候，家门“嘎吱”一声再一次打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过来。
“我回来了。”
哥哥声音里面带着比我还倦怠的不爽，书包甩在椅子上，鞋扔在一旁，连鞋柜都不开。
“哥，更新，更新，更新，更……”
我不停地复读还没读够，就被哥哥一拳打在头顶上，拳头上还有些雨水未干的潮气。
“更个屁的新。”他爆出一句来，“淋了一路的雨，现在得去换衣服。”
“唔……快一点哦，我还等着看你的更新……”
他直接没有回我的话，把门一砸就回房间了。
“哎呀，今天小涵好大的火气啊。”端饭菜上桌的母亲感慨。“咦？小渊你已经回来了吗？饭做好了，快来吃吧。”
“哦，来了。”我拉开餐桌旁边的椅子，“老爸呢？”
“今天公司聚餐，暂时不回来了。”
母亲虽然对我存在感的感知和外人一样薄弱，不过好像并没有当一回事，可能作为次子的我，在这个家里，本身也不具有多高存在感吧。
这时，哥哥换了一件新的衬衣，从表情就看得出生气地从房间里大步走出来。
“小涵，到底怎么了呢？学校生活不开心吗？”
“不，只是，没有带伞，出来的时候下暴雨，到家又基本要停了，这样的坏运气让人烦躁。”他扯了扯领子，像是要透气一样，“以及，我的伞呢？”说着，眼神斜视过来，一副看穿一切并且要杀了我样子。
“呃……今天忘记已经不在一个学校上课了，因为哥哥以前伞都是我帮忙带，所以被我带走了……”
我面不改色地解释。一边看一下哥哥，一边转头人畜无害地向母亲轻轻一笑。
哥哥的拳头在餐桌底下已经握紧了。
“好啦好啦，一点小事而已，兄弟之间就不要吵了。小涵，吃完饭之后，喝一碗姜汤就好。”
被妈妈劝和后，哥哥的拳头也终于松开了，看哥哥的怒火被强忍回去，心中莫名的开心呢。
“哎呀，一边吃饭我就一边问问吧。”
母亲这么说的时候，在这样还稍微炎热的九月，我感受到凛冽的寒气。
我抬起头，在雨夜中，餐桌温和的灯光下，映出的是母亲肉色健康的皮肤——可她的眼神却又是如此锐利和冰冷，穿过半米长的餐桌，如箭，带着疾风直射要害。
不过，我知道的，这样的目光并非针对我。
转过头看向哥哥，他微微抬起头来，毫不避讳地迎上母亲的目光：“怎么了？”
“今天入学考对吧？虽然，只是一次检验性的考试，可倘若在这里排名就不理想的话，高中生活便会以一个悲剧开场呢。”
如针刺一样充满威胁的话不停传来。
此刻，房间里像是打开了冰窖的大门，寒冷的气息以眼前这个中年女人为源头，蔓延，蔓延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习惯了。
“要是我家优秀的儿子，能够在升学考就拔得头筹，那么在其他同事面前也显得极为有面子呢。”
反正作为家中存在感已经最低的我，永远不会是这些刻薄话的对象。
“好的，妈妈。”
哥哥毫不在意地自然一笑，倒颇有些长子的风范。面对母亲经常说出的这些话，他早已能够推挡自如。
这是和我没有多大关系的餐桌谈话。我自在地旁观着，喂自己一口今天母亲的炒茄子。果然还是那么好吃。
饭后，回到房间。
日常地开始写作业。
而哥哥却并没有复习第二天的考试科目，而是躺在高低床的下床，以对眼睛极其不好的姿势玩起了手机。
“喂，我哥，哪怕不复习，也给我滚去码字更新啊。”
“被弟弟催更的感觉真不好受。”他转了个身，背对我，“昨天发公告了，因为我这两天有重要的入学考，所以断更。”
“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暑假写了十万字的存稿……而且现在也没有在复习重·要·的·入·学·考。”
特意加了重音。
我哥哥还真是越来越随性。
“暑假的懒癌还没有消散而已。”他往这边瞟了一眼，看着我旁边堆起的试卷，“凌云的作业还是老样子，还至是开学第一天。”
“再坚持两年，我就可以和这些作业再见。”
“加油，反正我已经毕业了。”
咚咚。
在闲散聊天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妈妈给你们带水果来咯，要开门了。”
“嗯，进来吧。”
哥哥应了一声，然后……
我看见哥哥在这三秒，以光速将手机藏到枕头底下，两步跳到我左侧的他专属的干净的木质书桌旁，毫不客气地从我桌上牵走一本辅导书，随便摊开一页，戴上眼镜，正襟危坐，摆出一副头悬梁锥刺股，明天要考150的姿势学习起来。
“哎呀，两个都在努力学习呢，水果放在这里，我就不打扰先出去了。”
“好的，谢谢。”
哥哥认真到头都不抬，只比了一个手势。
咔。
母亲关门。
然后，这三秒钟，哥哥倒带似地重复刚刚的一切动作，还顺便用牙签挑起一块苹果，一口嚼咽下去。
“论演员的自我修养……虚伪的中国人……”
我鄙夷地盯着翘着腿咬着牙签，说着就开了一盘*石传说的哥哥。
他初中我小学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用这种方法气气他呢？
“哦，话说，既然你把我的伞带走了，那现在……”游戏声中，他说，“伞在哪里？”
“诶，伞，伞啊……”
盯——
哥哥开始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我。
“借给同学了。”
“哦？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主动借伞的，就算是，结局不也是你举了半天伞，对方看都没看见就走了吗？”
不是熟悉的人，根本没法如此犀利地拆穿呢……
“白秋娅，她对我特别敏感，能发现我，因为今天雨下的特别突然……所以……所以呢……”
他抬着头想了一会儿。
“白秋娅，和你一个班，以前还来玩过的那个很矮很矮的姑娘？”
虽然她确实很矮，不过你不要只记住这一个特点啊。
“你，没有和她同打一把伞送她回家吗？”
我思考了一会儿哥哥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为什么有两把伞的时候要打同一把伞？”
哥哥用鄙视的死鱼眼满带可怜的看了我一眼。
“你啊……”
“至少……把话说清楚……”
“哦？”哥哥突然惊叹一句。
“赢了？”
“不，不是，你们的Homeless论坛好像出了不得了的大新闻呢。”
哥哥眼睛盯着手机，现在已经是QQ的聊天界面，表情逐渐变的越来越疯狂，甚至有些夸张得可怕。就像是……看到了他值得拼死一搏的事情一样。
——可是，再怎么能够拼死一搏，他也已经毕业了。
会让哥哥兴奋到甚至都燃起灵魂的“大新闻”，究竟是什么？
是Homeless团队又有了新的战斗？
还是某个团队解散？
亦或者很厉害的人组建了新的团队？
我脑子里浮现了很多猜想。
“话说，明明你论坛账号都注销了，还能第一手拿到消息……”
“有几个Homeless的学妹很崇拜我，专门来要了我的QQ，正在交流。”
“唔，勾搭学妹……真是讨厌的大哥。”
他这次意外地没有回我，而是专心地在打字。
哥哥他就算越来越随性，一遇到极富趣味和挑战的事情，还是会忍不住地调动一切神经地去探究呢。
虽然在写作业的时候玩手机有悖我的原则，不过我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迅速地打开客户端。
这个大新闻，竟然来自我压根就没有纳入范围内的“某个人”——
论坛全论坛的公告，用大喇叭滚动播出着一个被加了红色高亮标记的帖子，而能够做这种操作的，放眼整个论坛，就只有id名为Homeless的，管理员一人！
而那个帖子的标题，是——
【关于在初二年级Homeless举行团队积分赛的公告。】
“哎，知道了吧？”
哥哥的问话从身旁传来。
我的手指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
“——这是多么令人兴高采烈的东西，对吧？初二年级新生，尹渊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