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果然随着这个问题问出口，阴沉下来。
白秋娅微微颔首，长到眉毛的空气留海遮住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
“为什么呢？”
她抬起头来，眼底是我身后清澈的蓝天。
“很简单啊——”
她的笑容，瞬间变得像恶魔一样，是那种恶作剧得逞的小恶魔微笑。
“——因为，积分赛实在是太有趣了。”
什……么？
我猜测了种种白秋娅会给我的答案，连她家遇到困难，需要Homeless的工资补贴家用这种不可能又晦气的答案都想过，却唯独没想到，她这次会是愉悦犯。
“所有的Homeless团队，在积分赛这一个平台上，争个你死我活，难道不是很有趣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向我走过来，直到与我擦肩而过。
“而倘若在这场积分赛中插一脚，让你们自相残杀，我岂不是……能够从内部，轻而易举地瓦解你们这些Homeless吗？”
我背对着她，她转了过来，用升调的尖声细嗓，说出魔鬼一般的话语。
完全没有违背她“讨厌Homeless”的设定，她所道出的动机，也都符合她的原则。
可，哪里不对。
从她说“很简单”开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自此之后的每一句台词，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都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干净、纯洁、正义的白秋娅。
我转身看她，白秋娅静静地站在原地，嘴角泛起甜甜的微笑，优雅如睡莲。
“那么，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她用甜美的嗓音问我。
我并不怀疑白秋娅有一天会成长为优雅端庄大方，拥有城府的人。
但不能是现在。
“有啊……我不认为你会这么有心机。想出这么厉害的计划，谁教你这样说的？”
我用逼问的语气，往前走一步，低头看她。
“尹渊，你是在瞧不起我的智商吗？就、就算是我一个人，也能够策划出完美的无间道计划！”
白秋娅炸毛似地说。
我摇摇头：“我是在怀疑你的正义之心有没有被侵蚀。”
“用阴险的手段达成的正义，同样是正义！”
振振有词的，白秋娅拍着平坦的胸脯大声说道。
“好吧。看起来问不出什么。”我叹口气，继续向前走，她小快步跟上来，“最后一个问题：白秋娅，你……打算做多久的Homeless呢？”
她听到这个问题，短暂思考了一下：
“大概，到毁灭你们为止。”
“那可是要到初三毕业了哦？”
“哇哇哇，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她惊讶地叫一声，“——等等，这意味着我计划失败了啊！”
现在，又变回了原来的白秋娅。
拥有小恶魔气息的白秋娅，在一瞬间无影无踪。
“以我的智商分析，你的计划铁定会失败的……那你岂不是一整个初中都要戴Homeless的假面？”
“尹渊……”
她的手突然拉住了我右手的手袖。
我停了下来，低头。
她抬起头，水灵灵的黑色眼瞳，倒映着身后澄澈的蓝天和我自己的脸。
“——是在劝我退出吗？”
眼神里，比起平时卖萌的可爱，多了一些祈求可怜的感情。
我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陷进去了，立马回头躲避那个眼神。
真是讨厌……我可不是慷慨的慈善家。
“大概吧……”我低声回答，努力用平时戏谑的语调装饰我的认真，“毕竟，我可不想你……一直当着自己讨厌的人。”
她像个小女孩一样，活泼天真地笑了——不对，她本身就是小女孩。
带着这样的笑容，她突然停下，压低了声音，细细低语道：
“该分道扬镳了哦，尹渊。”
“诶？”
她在说什么？
被这句话吓到，我注视她仍然没有变化的笑容，想着她是不是要离我而去。
“诶什么诶……”
她说着话的时候，恰好旁边汽车的鸣笛声也响起，把我从惊讶的状态唤醒。
“这里是十字路口啊，我家在这边，而你家要往那边走。难道不是要分道扬镳了吗？果然，尹渊你那遮住眼睛的头发，真的会干扰你看路呢。”
她双手叉腰，生气地说。
“这个词不是这样用吧。”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她向我回家的反方向跳了两步，拉下眼睑，对我做了一个鬼脸，之后甩甩双马尾，华丽丽地转个身。
“那就，再见了。”
我朝她的背影挥挥手。
突然，她在这时候转过头来：
“尹渊，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会这么讨厌Homeless吧？”
我心说：难道不是因为你天天叫嚷的“不公平”、“败坏校风”、“坑害同学”等等滔天罪名吗？
但我还是接下她的话茬，问回去：
“为什么？”
她顽皮地眨眨眼，意味不明地微笑：
“是因为尹渊你哦。”
话音刚落，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她消失在反方向的人群里。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我选择做Homeless，她选择做Homeful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