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现在和夏悦走在楼梯上，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与其说我是“护送”夏悦的护卫，不如说我是夏悦的小跟班，一边看着夏悦开心地拿着球在我前面走，我一边还只能任劳任怨帮她拿着包。
夏悦一边下楼一边哼着歌曲。
手中还经常玩弄一下篮球。
——那个篮球可是我刚打完不久，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脏。不过她玩的还算开心。
一时间，我开始痛恨起来我的沉默。
因为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引导话题，不只是引导话题，连主动和别人说几句话的经历也几乎没有过，当然更不要提异性了。
我现在也开始怀疑我这十几年到底是怎么度过来的了。
人生完全就不正常。
夏悦一跳一跳下楼梯的时候，她的短发在我的眼前飘起，不知道是她的动态引起的，还是风的动态吹起来的。
配上只有她还会在深秋穿的夏季女生校服。
还有她手上抱着的篮球。
充满了……活力的味道。
还有那种，不管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兴趣的热情。我是否是被这样的热情所吸引呢？
一边在她的哼声中沉默下楼，我一边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或许就这样一言不发送她到楼梯口，也蛮不错的。
心中这样决定的时候，夏悦忽然停了下来。
并且转过身。
然后站在矮一级的楼梯上。
用她红框眼镜后闪耀着活力光芒的有些棕色的瞳仁。
看着我。
“呐，苏哲，教我玩篮球吧？”
她用的不是“打篮球”，而是“玩”这个饶有趣味的词语。但似乎这也很正常，对于热情满溢的夏悦来说，一切事物，对于她而言，都只是“玩玩”而已吧？
“玩？”
“呃……比如说啊，像动画，电视里面经常出现的那样，把球放在手指尖上转起来之类的技巧，看起来超级帅气那种！你看，我又不上场，但是学会一手给朋友炫耀一下，还不错是吧？”
前一秒的那个“活力少女”，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变成了孩子气的小妹妹。
“我还真不会。”
“诶？这么帅的东西都不会。”夏悦有些气恼地嘟起嘴，“苏哲你可是箭在弦上要准备去追喜欢女生的人哦？明明卖点就只剩下会打篮球，却一点耍帅的技巧也没有，真是让人失望呢。”
然后，在这个瞬间，夏悦又变成了恋爱指导专家。
“这么说我，你一个女孩要学那么帅气的技巧要干什么呢？会有哪个男生因为你很帅气而喜欢上你啊。”
“……也是呢。”
夏悦抱着篮球思考了一会儿。
“没事的。”
然后，她恍然大悟地用拳头敲了一下篮球。
“我可以用这招去撩更多的妹子呢！”
果然最后得到的是这个回复。纵然莫不清楚夏悦的脑回路，我也能够猜到应对这个问题，她会得出的回复。
不过，和夏悦对话，果然还是永远在寻找套路和被套路的过程中。
猜到了这个过程，却最终还是没有办法猜到结局。
比方说，下一秒，夏悦把篮球放在了指尖，非常流畅地转动了起来——
“哦对了，其实我是会的。”
短暂而让人大跌眼镜的示范结束了，她瞧见我震惊的表情，嘴角偷笑了一下，手指一颠球，把球又抱回了自己怀里。
像个并没有体育经验，只是帮着打理一下体育设备的帮工妹。
又从帅气可以扳弯女生的大姐姐而变回了小女生。
“都说到这里了，那么再聊聊别的话题吧。苏哲练习了这么久想要告白的女生，到底是什么类型呢？”
她一定是故意问这个问题。
因为在我决定假装需要告白找她“练习”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了。
小恶魔果然还是那个小恶魔。
“类……类型啊。”
“嗯？毕竟和苏哲做了这么多年朋友，我也很想了解一下苏哲的口味呢。”
我再次上下打量夏悦。
要如何描述夏悦的类型？如果是别人的话，大概可以找一些非常形象的词语。比如段晓晓，我可以说她是傲娇女王，孟娴我可以说她是文学少女——这样说大了也不会被人猜到的类型。
但是夏悦呢？
直接说出“小恶魔”的话，一瞬间就会被她猜到了。
明明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去告诉夏悦“我喜欢她”这个事实，她却还是会向我抛出这样的问题来。究竟是她装作不知道，还是说——
她问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想让我说出对她的描述。然后这家伙再“哇和我真像呢”之类的戏弄我一番。
我在努力读懂夏悦的想法。
回答既要有“她确实知道是自己”的考量，也要有“她并不知道只是在确认”的考虑。
“呃……我觉得……”
再一次打量夏悦。
“可以简单说外貌吗？”
为我的小聪明干杯。
“可以呀。”
“短发。”
“短发的人可多了，连我都是短发。这个超级没用。”
“接下来再说会暴露的。所以，不能说了。”
“呜哇，好吧。”夏悦失望地吐了吐舌头，“看起来还是我认识的人？”
是你自己啊，当然认识咯。
“那么，和我们在一个班吗？”
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怔了一下，走到三楼下二楼的台阶上，出神地停住了。
这个真的不是试探，是在调戏我。
“在……”
“嗯？”
对上了她的眼睛，带着“就等你说出后面的话”这种意味的闪亮眼睛。
“在一个班。”
“哦，这样啊。”连片刻的思考都没有，夏悦直接说出这样的话，然后转身了，“我们班的短发似乎还挺多的，哎呀，这样还真是不好猜了。”
对，我们班短发很多，加上你就只有五个人而已。
“陈怡璇？”
——还居然真的问起来了。
“不……不是。”
“代晓焜？”
——还差三个名额。
“不是。”
我别过头去。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近了，这让我更加不敢看她了。
“这个也不是啊，她可是很漂亮的女生呢。”
对，比你漂亮。
但不是你，所以没用的。
“付婉婷？”
这家伙还真打算问完吗？
又不能做出肯定的回答，但由着她问下去的话，下一个名字出口的时候，便会陷入了“被迫告白”的尴尬场景里。这么一说，夏悦似乎认定了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好吧，我长这么大也没撒过谎，和夏悦对话，更是没有撒谎的理由了。
“不是。”
“哦，那么名额变得更少了呢。”
只有两个，二选一。只要随机问一个，她就会知道答案了。
我可不希望这样，当时想出“演习告白”这样老套的戏码，本身也只是想要试探夏悦的。
和她的关系，就算想要更进一步，也必须要在保持不退步中完成。
“是……”
一般情况下，正常人都会把自己的名字放到最后问吧。夏悦也应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我看着她的表情和眼神。夏悦的演技说不上好，如果她只是想要戏弄我的话，从她的笑容和表情便能够轻易窥见。
笑得非常自然，和刚刚玩球的状态一样。
眼神中也没有等着看我笑话的味道。
她是真的没有收到我给她的暗示，所以想要试探问出来——
“——我吗？”
那个瞬间，还在夏悦脸上的阳光瞬间移动到了她的侧面，夏悦整个身体都陷入到阴影里面，然而她的眼睛却仍然闪耀着夕阳艳影，像是火焰在她的眼睛里燃烧起来了一样。
篮球被她反手背在身后，连那个篮球也被阴影给遮盖，无法发出光亮。
已然没有了人的校舍里空空荡荡。
她念出的这两个字掷地有声。
无限地在两栋教学楼之间回荡。
我的心脏和我的大脑像是把时间停滞一般，只能够注意到她仿佛定格了一般的动作。
思考不了该回答什么，身体的血液也无法流动，传递着感情的激素停留在血液中的某些地方。
而夏悦却做出了期待的表情。
其实，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这个环境下，在夕阳暖暖的照射下，加之离得过近的这个距离。
现在真的告白，成功率能够到99％吧？
可是，哪怕有那1％，我也不想去冒险。
“这……这个……”
我还没有说出口，夏悦有些生气地转身。她没有能够甩到飘起来的漂亮长发，但是蓬松的短发随着转身而动，也是一番美景。
“算了。不用说出口了。”夏悦否定我之后，又立刻往前走，“当然不可能是我咯，刚刚苏哲你还在讽刺我肯定找不到男朋友呢。”
她一边走，一边仰起下巴。
“啊啊，这样恋爱的话题对于我这种铁定无法恋爱的假小子来说，真是让人伤心。咱们换个话题吧？”
话题，始终都被夏悦给掌控了啊。
就没有回到我手上的时候。
明明我也有想要好好和她谈一谈的东西——
“话说回来，苏哲是为什么要加入Homeless来着？虽然我也承认苏哲你写作业的能力很强啦，但是在我印象里，你应该是对Homeless这种类型的组织完全没兴趣才对。”
这还真是一个非常正常，而且我们两个都能够好好交谈的题目。虽然，按照类别来归类的话，Homeless有关的话题，都是无趣的“工作问题”罢了。
“被他们拉进去的。因为我不够强，输给了这两任队长。”
“之前那个人也就算了，顾京成你也会输，也太弱了吧。”
是是是，我哪有你这种单挑我们一个团队的人强？
“顾京成很弱吗？”
“很弱。我都在怀疑他为何能够做得上队长这个职位。”
“那么——”
我在把话题权夺回手里。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