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时分。
在经历过了将近一个上午的游玩之后,年轻的公主与骑士总算是结束了旅程,踏上了回归酒店的道路之中。
一路上,两个人都非常默契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回想着今天所看见的一切……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今天两人的第一次协同出行,同样也会成为最后一次。等到从利物浦回归伦敦之时,有着完全不同人生轨迹的两人,在今后恐怕就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了。
一想到这里,尤达的心中就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感。
身居王室公主之高位,却还能够保持着一颗纯洁而高贵的心灵,这样的人,在他二十年的人生当中也只见过这样一个。他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能再早个十年遇见她就好了……那样的话,至少就不会……
可惜的是,人生并没有如果。而就算是在现在,知道自己将要与她分别之后,心中还是会有种复杂的感觉……真是奇怪,自己明明才刚遇见她不到三天来着……
……玛莉小姐的话,又会怎么想呢?
他有些好奇地转过头。身旁的少女正静默地低着头,似乎是有些出神了的样子,灿烂的金发遮掩了她的表情,令人无法揣摩她的心思。纤细的左手,紧紧地握住了胸前的红玫瑰项链,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看着这一幕,尤达便果断地放弃了出言询问的念头。
只不过,就在这时……
从两人的侧方,突如其来地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直接便将这安静的氛围给搞得乱七八糟。微微地皱着眉头,少女有些不满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
“……这是……示威游行?”
看着那汹涌的人流与高举着的标语,她不由得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因为距离的缘故,看不清那些抗议的标语及口号,她只能不怎么确定地推测。
“……是救世军吗?”
救世军,天启流魔法中新兴的魔法结社之一。虽然在本身的教条上与新教诸派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不过却是以军队的形式在组织活动。也正是因此,这个组织喜欢搞各种游行是出了名的,少女会做出这样的推测也并不奇怪。
然而……
“不,不对……”
年轻的魔法使眯着眼,看向那边的眼神也带着几分疑惑。
“救世军虽然喜欢搞这种事情,不过还算是比较有分寸的。至少,以军队为组织形式的它,在纪律上还是值得称道的。然而……”
“……现在的这一波游行,却并没有那种有序的感觉。这显然不会是救世军的作风,相反的,还更像是组织者一时起意拉出的一支队伍……这还真是奇怪……”
低头沉吟了一会,想到最近几天所遇到的明显反常的境况,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会突然遇到这种事情,我感觉这里面应该有圣座的影子……请允许我过去查探一下,爱丽丝小姐。”
“唔……”
听了他的提议,少女也有些犹豫了起来,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不过,到了最后,她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交给你了,尤达先生。”
“——还我领土主权!”
“——打倒不列颠帝国主义!”
“——爱尔兰独立万岁!”
……
“……总感觉,这些口号里面,好像充满了对某个国家某个时代的恶意啊……”
观看着眼前的这支游行队伍,年轻的魔法使不由得满头黑线。
……事实上,利物浦除了高度发达的魔导科学研究之外,还是整个英格兰-圣乔治地区民族矛盾最为激烈的区段——不,说是民族矛盾其实还有一点牵强,冲突的双方是英格兰人和爱尔兰人,在民族的渊源上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只不过一方是以盎格鲁-萨克逊人的血脉为主,而另一方则是以凯尔特人的血脉为主,不过是这样的程度而已。
早在十二世纪,英格兰的征服者们就已经对爱尔兰岛发动了侵略战争,自那开始,两国人民的纷争便逐渐地激化。尤其是到了1800年,在爱英同盟条约上宣布成立的“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正式剥夺了爱尔兰的领土主权,更是使得双方的关系跌落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谷。
在这种情况之下,游行示威抗议活动更是此起彼伏。适逢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爱尔兰的饥荒,大批的难民从爱尔兰岛逃到不列颠岛,作为英格兰地区的重要港口,且濒临着爱尔兰海,利物浦在这场饥荒当中吸收了不少的爱尔兰难民。这一举措,令利物浦获得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飞速发展为英格兰第二大城市;不过同样,也将两边的矛盾,直接延续到了更加广阔的地区……
简而言之……我大利物浦中二力英国第一!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说,我费尽心思地走到这里,本以为能够看到圣座的阴谋,结果却是一大坨中二少年?封面党果然不可信任……”
说着这般莫名其妙的话,他颇有几分无奈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不过说起来,瓦特老师也说过,玛莉小姐这次也是有着要安抚这些爱尔兰人的任务……真的没有问题吧?”
再这样看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他扯起风衣,迅速地离开原地,赶回原本的位置。然而……
“……”
……原本,两个人所站立的街角,此刻却已经是空无一人。
他慌忙地向着四周看去。然而,这个仅仅是出于无意识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抱着多大期望的行为,却是起了意想不到的奇效。他很快便在一旁建筑的空隙之间找到了对方。
……只不过,出人意料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个动作可以起到效果而已……
金发的少女,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浑身颤抖地跪倒在了水泥制的路面上。她的前方,一个中年男子正躺在地上。当然,无论是从他那不甘的表情,胸前插着的小刀,还是地上的大滩鲜血,都可以轻易地看得出来,他会躺在这可绝不是因为什么怪癖的缘故。
一旁,还有一个男人,也同样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只不过,比起惊恐,愤怒的成分还要更高。
他一只手指着颤抖的少女,嘴唇干巴巴地张着,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不过,却也正是因为这份沉默,使得之后的爆发变得更加的猛烈……
“……混蛋!你这该死的英格兰贵族!居然敢当街杀人!”
无比洪亮的声音,宛若惊雷一般,在天空之中炸响,久久不愿散去……
“……这个人……没错,就是这个人!”
听到了男人的吼叫,在大街上游行着的爱尔兰人迅速地聚集了过来。在杀人现场的附近,那个貌似目睹了一切的男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凶狠的视线,似乎一刻也不愿挪开一般,紧盯着依然跪坐在那的少女。
“天主在上……理查不过是和她发生了一点小小的矛盾而已。然而,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居然,直接就用刀……!”
“嘶——!”
听到了他的描述之后,游行的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不由得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仿佛是在讶异于对方毒辣的手段一般。面对着这无声的质问,她的肩膀剧烈地缩了一下,原本就有些纤细的体格,在此刻显得更是娇小。
“不,不是的……我……”
看到了少女这幅惊恐的姿态,游行队伍中也都不由得出现了疑惑的声音。毕竟,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她会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然而……
“……闭嘴!你这贱人!”
……就在此刻,目击者突然便愤怒地大喊了出来。
“啊,是啊……知道,我是知道的……”
“……关于你们这群鼻孔朝天的不列颠佬,根本就没有拿我们爱尔兰同胞的生命当生命看啊!”
轰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听到他说出这一句话的瞬间,尤达就已经不由得这样去想了。
眼前的这帮爱尔兰人,毫不过分地说,就是一群爱国愤青。在正常的时候,他们可能还很有理性,懂得去怀疑那些明显不太正常的事情。然而……
……当那些事情,涉及到自己民族乃至于国家的程度的话,那脆弱的理性,就会在瞬间崩溃,转化为不受控制的熊熊烈火。哪怕遇到的事情不太正常,哪怕它有着明显的破绽,都无法阻止——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知道这件事情是在损害自己的国家,那便已经足够了。
是的,足够了。
周遭的气温,仿佛在瞬间便下降到了零度以下。原本还有些怀疑甚至同情的目光,也在瞬间变得冰冷而愤怒。
好几个爱尔兰人,已经摩拳擦掌地站了出来,完全就是一副要采取暴力的姿态。就在这时……
“……请稍等一下!”
已经看不下去的青年,迅速地挡在了道路的中间。看到那张年轻的面孔,那几个爱尔兰人先是为此一滞,不过随后,他们的表情反而更加凶恶了起来。
“你这家伙……让开!这不关你事!”
“不,请先冷静一下,我不过是有个小小的疑惑而已。”
面对着这样的怒吼声,青年魔法使依旧是表情不变。不等他们做出回应,他便率先开口了。
“刚才,你们都并没有看到事发现场。看到了这一切的,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我说的对吧?”
指了指那位愤怒的目击者,他就这样看着周围其他的人。稍稍犹豫了一会,他们才纷纷点头。
“很好,很好。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何会直接这样认定?神曾经教导我们「一个人的见证不可信,定要有多人才行」,难道「你们」的圣经上没有这样写吗?”
“……!”
说完了这一句话,那位“目击者”的身体,突然间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看到这一幕的尤达,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少女的手臂,不顾身后恶毒而嘲讽的叫骂声,以远超常人的速度飞奔了出去。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
……知道自己等人,到底是踏入了何等恶毒的阴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