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幸福？”
听到他如此大义凛然的话语，尤达不由得高高地挑起了眉毛。
“还真是抱歉，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可是连半点为了人类幸福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嘲讽一般地，这样说道。然而面对着他那不善的表情与语气，约翰也依然是一脸温和的微笑。
“……虽然可能很难让您相信，不过，这就是事实。”
有些无奈地摊开双手，他淡然地解释着。
“……事实……”
照着他的样子重新念了一遍，尤达不由得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也罢。既然你不愿意承认的话，那我就慢慢地分析给你听好了。”
“那么首先，关于这个阴谋的真正幕后黑手。”
稍微整理了一下，尤达便大声地开口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根据自己所持有的信息，我得出了「站在幕后的是圣座」的结论。这是非常自然的，毕竟我们遭受了执行者们多次袭击，又亲眼目睹了玛莉小姐被陷害的那一幕，会推导出这个结论也是正常的。只不过……”
“……这样一来的话，便会陷入到你所设下的圈套之中了。”
“只要是稍微有点魔法常识的人，都知道执行者是圣座下属的精锐部队。因为这一点的缘故，他们在脑中便会自然而然地把「执行者」这个词打上「圣座专属」的烙印。的确，就一般的情况来说，这种想法确实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然而，放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之下，这却会带来致命的误差。”
“……施洗者圣约翰，曾经圣座之下最年轻有为的执行者。他在十一年前成功地暗杀了先代教皇，随即便率领着三分之一的执行者叛逃。这件事情已经被教庭当做绝对的黑历史掩藏了起来，只有少数的高层人员才能得知。”
“换而言之，其实大部分人对于执行者的印象都已经产生了微妙的错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约旦的施洗者」这个人，更不会知道这个人的手下其实也有一批执行者。如果没有遇到那批「真正的执行者」的话，我可能到现在也反应不过来……”
“——无论是在「皇家荣耀号」列车上，还是伯明翰的小巷里，那些执行者，其实都是你的手下吧！「约旦的施洗者」！”
“……”
锐利的视线以及咄咄逼人的质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向着约翰直刺而去。不过换来的，却是无所谓地点头与温和地微笑，就好像是在鼓励着他继续说下去一般。
“……其次，是这个计划的目标。”
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愤怒，青年接着说道。
“在被你之前的计策给蒙骗住，还并不知道有另一支「执行者」的我，自然而然地便将幕后黑手的目标定为了「推动爱尔兰独立」。爱尔兰人大多信仰天主教，而不列颠岛上却是以圣公会为大英国教。作为「天主人间代言人」的圣座，向来与新教那边不太对付，哪怕是自命为「大公教会」的圣公会，他们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感。为此，圣座开始推动爱尔兰的独立，决心让圣公会恶心一把，也并不是不能理解……那时的我便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这个看似没有问题的理由，仔细想想的话，又可以找到一些致命的破绽。首先，宗教信仰并不会被国家主权所干涉。即便英国的国教是圣公会，也不能够改变爱尔兰人大多信仰天主教、爱尔兰-圣帕特里克地区是天主教的信仰领地的事实，推动爱尔兰的独立，对于圣座其实是毫无利益可言的。”
“况且，现任的教皇庇护十世，虽然从一介魔法使的角度上，我并不喜欢他，不过从「人类」的角度来看，他的品德却又令我不得不钦佩，是一位真正的和平捍卫者……在这个人领导下的圣座，真的会发动这种足以挑起大规模冲突的行动吗？对此，我表示相当的怀疑。”
这样补充道，他的话锋骤然一转。
“……教皇的品行值得信赖，其反战立场之坚定世所罕见……可是你呢，「施洗者圣约翰」？你的立场又是如何？”
“刺杀教皇，叛离圣座，隐藏身份，在不列颠圣灵骑士团中蛰伏了数年，骗取了所有人的信任。然后，到了今天，又准备背叛信赖着你的英国皇室，刺杀公主殿下……不得不说，你的下限之低，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我的想象。”
以近乎于嗤笑一般的语气，青年魔法使说完了这句话。然后紧接着，又是一阵扶额长叹。
“好吧好吧，关于你的节操问题，我们先暂且不谈。现在的关键在于，你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有计划必然就会有目的，计划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它们之间的联系是绝对不可割裂的。正常来说，每个人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与自身利益，而目的的存在，就是为了直接或间接地满足这些欲望，获取更多的利益……在知晓了这一点之后，对于自己所持有的信息进行整理，就可以根据受益情况大致地划定嫌疑者的范围。然而……”
“……你的计划却是个例外。从我所得到的信息加以分析，似乎并没有人或势力可以获得利益，不仅如此，这个可能会点燃世界大战火种的计划，对各方面的利益反而都有所损害……所以对此，我也不得不来问你一句——”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闪烁金属光泽的沉重大剑，被缓缓地举起，直指向了一脸微笑的金发骑士。肉眼可见的风，已经在大剑的周边席卷了开来，既是在减轻持剑人手中承受的重量，也是在暗自酝酿着必杀的一击。然而……
“……唉，我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
面对着那柄骇人的凶器，约翰却是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他仅仅只是微笑着，然后，淡定地说出了那个答案……
“……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人类的幸福，仅此而已。”
“……”
……哈？这又算什么啊，喂！
尤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持剑的右手已经不自觉地用上了更大的力量。然而，就在他刚想说话的时候，约旦的施洗者却抢先一步地开口了。
“预备主的道，修直他的路——这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吧？”
“……当然。”
颇为奇怪地看了约翰一眼，他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在最早是旧约《以赛亚书》中的先知预言，而在新约四福音中得以应验。这句话描述了一世纪的那位福音先行者。施洗约翰的职务，同样也是前任教皇赠给眼前这个约翰的寄语，代表了圣座对他深重的信赖与期待。
然后……
……
……
……然后他就叛逃了wwww
将这样的吐槽塞回心中，青年又反过来询问道。
“不过，你这个问题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节操掉的太多，你总算是禁不住要向你们的天主忏悔了吗？”
“不不不，我可没有这样的打算。”
约翰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1914年，这是我等的先知，查尔斯。泰兹。罗素牧师多次预言的年份。从这一年开始，以至于之后的数年当中，「国要攻打国，民要攻打民」，旷世的圣战「哈米吉多顿」，由此将正式拉开帷幕。”
“……「哈米吉多顿」……末日审判之战么……从各种意义上，这都是一个让人不太舒服的词汇啊……”
他禁不住这样插了嘴，不过约翰却根本就没有理他。圣施洗者敞开着双臂，远远眺望着天空，那副表情之中，满载着莫名的敬畏与崇拜。
“这场圣战，是我等追寻已久的时日。天界显现，诸圣归来，七印之天使吹响末日的七号。无底深坑打开，天启四骑士肆虐于大地，大龙尾拖三分之一的星辰陨落，与荣耀的光之副君展开对决。诸天使倾倒神大怒的碗，地上的恶人将被收割，巴比伦大城崩塌于一夜之间，戴十二星冠冕的妇人诞下自己那光辉的子嗣。随后……”
“……那昔在、今在、未来永在的全能者，那目如火焰、脚像光明铜的圣者，就要在天上作王了！”
“他用圣灵与火净化世界，对人类行使公义的判决。唯有这样，我们这充满着罪孽的种族，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
“——为了使那个日期更快地到来，我等将不遗余力地去实现预言当中的内容。而我所负责的部分，是「国要攻打国，民要攻打民」。换言之，只要是会挑起战争的行为，无论那是什么，我都会去试试看。嘛……这虽然会让无数人死亡，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毕竟，这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嘛。”
“……”
失算啊，实在是……
看着约翰那一幅满是信仰狂热的面容，尤达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也曾经设想过，约翰会做出这些事情的理由，并且对他的最终目的做出过数种推测。只不过，这样的结局，却是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在正常的情况下，战争无非是为了获取更多利益的手段。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纯粹是为了战争而挑起战争，战争对他而言并非手段，反而摇身一变化为了目的本身。这个计划是没有办法给任何人带来利益的，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点，这个计划才能瞒住几乎所有被卷进来的人。
……狂信徒……不，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对着他下了如此评价的青年，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地严肃。
……看来，沟通恐怕是根本不管用的。既然如此，也只能够以武力来解决问题了！
青年将手中的巨剑竖起，强烈的飓风顿时便向着周围席卷而去。仿佛是在对方的眼中读到了相同的意志，约翰也灿烂地笑着，令毁灭性的黑炎缠遍了整条手臂。
随后——
——被后世誉为二十世纪最传奇魔法使的两人，同时开始了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