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荒凉。
一块块的残砖碎瓦铺满了地面,将周围变成了彻底的废墟。几堵危墙孤零零地耸立着,令人不由得想起耶路撒冷的哭墙——昔日辉煌的所罗门圣殿,如今唯一残存下来的部分。
咔啦咔啦——
废墟的某处,某面断墙突然开始颤动着,将无数的碎石块抖落了下来。不久之后,哗啦!整面墙都被一双手臂推开到了一边。
“呼……咳咳……咳……”
尤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被四散的尘埃呛得咳嗽了起来。他几步从脚下的坑洞当中走了出来,眯着眼睛环视四周,然后,大声地喊道。
“……你们有谁还在吗?有意识的话就回个话!”
竖起耳朵仔细地聆听,可直到最后,都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尤达无奈地耸了耸肩,然而,正在这时,他旁边的地面却异动了起来……
“咳咳……这么快……至少让我休息一下啊……”
哗啦哗啦——
从废墟当中,突然冒出了某样银白色的东西——那是一件打磨光滑的骑士铠甲。约翰自顾自地站了起来,拍拍全身各处的灰尘,略显狼狈地回答道。
“好吧……那么,依文洁琳……别躲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切……被发现了……”
面对着他的点名,少女有些不满地从某处残垣后面走了出来。她的衣着依旧完好,身上也并没有沾染太多的灰尘,在三个人当中,也只有她活得最自如了。
“……本来还想在你急得没办法的时候再跳出来刷好感的……还真是遗憾呢。”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喂!”
无奈地吐槽着,他抬头看向空中。在那里,那个漆黑的身影,“开膛手杰克”正稳稳地悬浮着,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丝丝黑气从他的全身飘起,在空中不断地交织、停滞,逐渐地凝结成了一头只有一只角,背生双翼的黑山羊。眼见着这样的一幕,开膛手不由得笑的更欢了,他仿佛是要拥抱些什么地张开双臂,然后……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我的主人!”
“……”
黑山羊沉默着,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定。它只是淡漠地,用它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竖瞳俯瞰着四周,就仿佛是在俯瞰着自己的领地一般。
“……依文洁琳,这个是……”
尤达这样询问着,却久久没能得到她的回应。他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回过头,可看到的,却是少女那无比惊讶的表情。
“……墨菲斯托……”
“……你说什么?”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内心的紧张。少女抬起头,赤色的双瞳极度认真地看着他的面庞。
“……地狱七君之一,魔法使之神,「恨恶光者」墨菲斯托菲里斯,简称墨菲斯托。”
一边说着,她不由得多看了那只黑山羊几眼。
“在歌德的诗剧《浮士德》当中,他可是敢于与神打赌的大魔神。而与浮士德博士签订契约的那一位,也同样是它。”
“……「浮士德」吗……原来如此……”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将视线转投向约翰。
“我记得,按照你的说法,他身上的那个魔导兵器也是叫「浮士德」对吧?”
“啊啊……没有错……”
圣施洗者苦笑着回答道。
“被写入了信仰魔法,与墨菲斯托签订了契约……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这只不过是可以从它的身上借去力量而已。只是没想到,通过付出一定的代价,反过来召唤它居然也是可行的……虽说那不可能会是本体就对了……”
“……”
青年没有回话,只是一只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景象。在爆炸后残破的大地之上巡视了一圈,独角的黑山羊抬起头,看向那黎明初升的朝阳,似乎并不是很满意的样子。然后紧接着……
——铛啷!
……黎明,破碎了。
是的,正如字面上所说的,黎明破碎了。他们的头顶上,一切的光线,都在刹那间出现了裂痕。黎明的碎片从天空中剥离,如同大雨般倾洒而下。直到最后,原本还是天空的位置,只余下一片漆黑的混沌。
“……喂喂喂……”
面对着这样超常识的一幕,尤达不由得嘴角抽搐着。
“……我说真的……这也太能玩了……吧!”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飞快地向着一边奔跑了起来。而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地面上的瓦砾“铛啷”一声,就像是镜子破碎一般地,化作了无数小块。
天空当中,黑山羊微微地眯着双眼,仿佛是为青年的行动而感到了极度的不满。它的脑袋缓缓地转动,从大地的一端横扫到另一端,可最终还是没能够找到刚刚的那个身影。这使它若有所思地低下了脑袋。
“呼……呼……”
躲在一片低矮的残垣后方,尤达小心翼翼地观测着外边的景象。确认暂时没有危险之后,他才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到底是什么能力啊……要是反应再慢上一点的话,变成碎片恐怕就该是我了……”
“那是当然啊。”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边很近的地方响起,转过头来,依文洁琳正一脸严肃地对着他解释道。
“墨菲斯托可是欺骗的魔神,敢于与上帝打赌的存在。要是你真的被击中的话,估计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吧。”
“……这个挂好像开得有点大啊……”
苦笑着摊开双手,他这样回答道。调节好呼吸,青年再次从断壁的边缘处探出了头。他看着那依旧在找寻目标的黑山羊,思考了一会儿,随即……
“——奉主名而来,是值得称颂的!”
伴随着一小节简短的咏唱,圣洁的白光自他的手中猛然射出,趁着墨菲斯托看向其他地方的功夫,直指向了天空之中,黑山羊下方的那个身影。
直至此刻,开膛手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瞄准了的事实,依旧在傻傻地看着周边。然而,就当他以为这一击就要得手之时,黑山羊那诡异的竖瞳,却突然斜斜地扫了过来……
……危险!
一股恶寒袭上他的脊背,他不由得为之而浑身一抖。几乎是在与那赤色竖瞳对上的那一刹那,他便一把拉起旁边的少女,箭一般冲出了那不顶用的掩体。然后……
铛啷——!
……下一瞬间,他们刚刚所躲藏的那块残垣,便无缘无故地崩裂瓦解了开来。看着身后的情景,他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黑山羊的双瞳又紧接着扫了过来……
铛啷铛啷铛啷铛啷铛啷铛啷铛啷铛啷!!
牵起少女的手臂,他大步地奔跑着。在他的身后,空间居然开始连续地破碎着,紧追在他们的身后,带起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切……这也实在是太……依文洁琳!”
“……啊!嗯……怎,怎么了吗?”
少女的表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呆滞。看了看青年那认真的表情,又看了看被握住的手臂,她嘴唇轻轻地颤动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此刻的他却已经没有闲工夫在意这些了。瞥了头顶上的黑山羊一眼,他开口询问道。
“……有办法攻击到它吗?”
“……就这个?”
顺着青年的视线,她也同样看向了那里,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个声音似乎带着几分遗憾的情绪。
“大概是没问题的啦,我想……不过,真要做的话,还需要一个人帮忙掩护比较保险……”
——咚!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蹿了出来。圣约翰手持着湛光的长剑,从地面之上高高地跃起,连续闪避开御医射出的数道魔力流,他终于逼近了黑山羊周围数米的范围之内……虽说最后还是被它所击飞了,不过至少,那只黑山羊的注意力在一瞬间得到了转移……
“……就是现在!”
“我知道——!”
对着她点了点头,尤达提起空闲的左手,揽着少女的腰部,然后……用力将她整个人甩了上去。对于他如此粗鲁的举动,依文洁琳貌似是相当不满的样子,不过最后,她还是没有再埋怨些什么。紧盯着开膛手所处的方向,少女轻声地咏唱着。
“——奥秘哉,大巴比伦!作世上的淫妇及一切可憎之物的母!”
漆黑而亵渎的言灵升腾着,在少女的手上化作一柄极端怪异,足有她两倍高的巨剑。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那股庞大的魔力,便已经被墨菲斯托所捕捉到。黑山羊转过头,那对赤色的竖瞳高闪着,似乎是在警告着她不要靠近,只不过……
……为时已晚。
切瓜砍菜一般将他四周的黑气搅得粉碎,依文洁琳总算是进入到了可以攻击的范围。宽厚的巨剑自上而下,顺着开膛手身体的中轴线猛烈地劈砍着,划开帽子,面具,还有衣袍的正中间,带起了一大撮鲜红色的液体……
……成功了!感受着巨剑切入肉中的那份打击感,少女在心中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确认自己的战果,一道重击便狠狠地敲打在了她的胸前。
“……咕!”
唰!唰!依文洁琳与开膛手,两道身影就仿如流星一般,刺破层云,从高天之中坠落下来。尤达赶忙冲上前去,用双手接住了少女那娇小的身躯,确认怀中的少女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他这才将视线转投向了另外的一边。
“……”
……应该说……还不愧是开膛手吗?到了最后一刻,他仅凭一己之力,便在低空中稳住了身形。只不过,跟随着他一起坠落的面具和帽子,却是不可能有他那样的实力,只能顺着刚刚那一剑切割的痕迹,整整齐齐地滑落在地上,露出了之前一直被藏起来的面孔……
铁青的皮肤,褐色的短发,德意志式的大胡子,湛蓝的双瞳当中没有任何波动,就仿佛是一摊死水……
……这张脸,绝对不可能属于那个御医!面对着这张本该陌生的脸,尤达的心中,却在下意识之间,莫名其妙地得出了这一结论。
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他不由得为之疑惑了一会儿,可不久之后,他便猛然醒悟了过来……
啊,是了……之前去白金汉宫面见英王的时候,乔治五世的容貌,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
是的,维多利亚女王的孙子,乔治五世,便是这幅样子的。
“你……”
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测,骤然从他的心中浮起。
“你,难不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