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上朔至数分钟前。
伦敦市内的某条大街之上,听着那从怀表当中传出的广播,尤达无比惊讶地看向了大雾彼端那个狂笑着的身影。
“请稍候片刻,在我将这个猪猡统治的国家彻底毁坏之前,便会亲自与你们会面的。”
这是先前,「开膛手杰克」在自己的信件当中所明确说到过的语句。至于这个“你们”是谁,根据他在信中的措辞与信件被发现的位置,可以非常简单地得到这个答案——日不落帝国的维丁王朝。
信中所透露出的这个信息,曾经引起了政府的高度重视。为了防止皇室遭遇意外,他们在当时也为各位皇室成员安排了大量的警卫。可是到了后来,因为昨晚开膛手杰克的落网,松懈下来的他们也将这些护卫统统解除了,丝毫没有考虑到,开膛手杰克居然还有这一手……
……开膛手杰克其实并不只有一个人。如此简单的推论,整整二十六年下来居然没有一个人公开提出过。其实想想也是,当时报刊上那“独自一人连续作案”的推论,其实很大一部分程度是在死者的死状相似这一点上主观臆测出来的。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赚取他人的眼球并且为报社制造更多的利润。长此以往,所有的读者都形成了“开膛手杰克只有一个人”的惯性思维。然后,直到今日,终于品尝到了它的恶果。
那么,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从监狱中逃出来的开膛手少女,到底会找上哪一位皇室成员呢?
……乔治五世国王?别开玩笑了,真以为立宪君主在个人武力方面也如同政治上那样毫无作为吗。
……威尔士亲王爱德华与乔治王子?他们现在正在皇家海军当中接受训练,根本就不在伦敦。
……亨利、乔治还有约翰三位小王子?他们的年龄尚小,国王是绝对不会轻易地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而在乔治五世的庇护之下,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地伤害到他们。
综上所述,目前最方便她下手的皇室成员,应该是……
“……!!”
飞快地掏出自己的怀表,一股脑地向里面注入魔力。然后,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如何,他冲着怀表当中就是一句。
“……喂,是爱丽丝公主吗?”
“……尤达先生?”
滋啦滋啦——少女那惊讶的声音,略显嘈杂地从怀表中传出。
“……这到底是……”
“先别管这些,快点离开那里,爱丽丝公主!”
强行将她打断,尤达大声地喊了出来。
“……开膛手杰克……她已经从监狱里面跑出来了。而且很有可能,她现在就在你的身边!”
“……!”
少女的声音瞬间停滞,哪怕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尤达也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惊讶。不过,就在下一瞬间……
——铛!
“咕……”
怀表当中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令他不由得全身一震。皱着眉头,再次将耳朵贴在那上面的时候,所剩下的,也就只有刺耳的嘈杂声了。
“……切!”
推测得到应验,他忍不住咂了咂舌。看着这样的他,在雾气彼端狂笑着的那个身影,忍不住笑得更欢了。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喜不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如果你现在硬是想要离开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哦。”
“当然了,作为交换,这里所有的生命,我就要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
紧咬着牙,尤达的心中正剧烈地摇摆着。根据怀表所追寻到的对方魔力的位置,他有把握能在全力全开的速度下迅速赶到那里。可一旦这样做的话,根据这位杰克刚刚的表现来看,不消一分钟的时间,这里便真的会化为死亡的荒土。他无法对那位纯真的公主殿下见死不救,同样也无法抛弃这里的市民,情况在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不过,正在这时……
“哎呀,总算是找到你了呢,「背教者(Iscariot)」……”
“……什……!”
杰克惊讶地回过头,视线却正好与另一双眼睛对上了。对着他轻轻地笑了笑,约旦的施洗者抬起了右手,然后……
“天国近了,你们——”
“——应当悔改!”
“……!”
右手下压,高昂的咏唱声,就宛如那位神之子为世人带来的福音一般,化作公义的铁锤重重锤下。然后紧接着……
轰——!!
大地崩碎,大量的烟尘从地砖的缝隙之间倒卷而起。即便是隔着十数米之远的尤达,也都能感觉到那强烈的震动。
以左臂护着眼睛,连续挡下了飞溅过来的数块小石子,他努力地看向那一片烟尘之中。受到大雾与尘埃的双重阻挡,他理所当然地无法看到其中的景象,唯有圣施洗者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快去吧,尤达骑士!现……咕!”
——铛!——铛!!
清脆的撞击声,强行打断了他的话语。不过很快地,约翰的声音又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
“……现在由我来拖住他,另外一边的「杰克」就交给你了!”
铛铛!铛铛铛!!
金属交击的声音越发地急促了起来,约翰也没有办法再分心二用地继续说话了。尤达的嘴唇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不过到了最后,还是……
“……欠你一个人情。”
转过身,注入魔力,钢铁的巨人顿时化为了狰狞的十字巨剑。将它倒提在手中,瞄准着怀表所追踪到的位置,他高高地跳上一旁的屋子,在房顶上迅速地奔跑了起来……
“啊……抱歉来晚了,公主殿下。”
持剑站立着,尤达头也不回地答道。他的双眼紧盯着那位有着传奇杀人鬼身份的少女,一言不发。
“……你还是来了呢,南丁格尔小姐的哥哥大人。”
轻轻地眨了眨那猩红的双眼,顷有些无奈地苦笑着,在她的一举一动之中,完全没有任何足以将她与“开膛手杰克”这个杀人鬼联系起来的成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她那纯真的面孔,尤达总算是开口了。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你要来刺杀爱丽丝公主呢?”
几乎是强行按压住了自己心中的怒火,他这样询问道。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是……
“信里面不是说过了吗,这是报复哦。”
“……报复?”
“是的。”
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
“曾祖母所欠下的仇恨,让曾孙女来偿还它的恶果……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曾祖母?那位开创了大英帝国极盛时期的维多利亚女王?他用了两秒的时间,这才反应了过来。然而就在他想要进一步询问的时候,一个惊讶的声音,却突然在身后响了起来。
“……你是说,曾祖母她……”
尤达略显惊讶地看向了身后,在那里,刚刚还有些气喘的公主殿下,此刻却是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不,这不可能!跟奥匈和德意志不一样,曾祖母她只是立宪君主,并没有可以随意伤害他人的权利……况且……况且她明明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
她有些混乱地按着脑袋,然而……
“……但那只不过是对于您来说而已吧。”
“……”
……仅仅只用了一句话,便瞬间击中了她的弱点。看着哑口无言的少女,顷有些虚幻地笑了起来。
“……君主就是君主,哪怕是那位维多利亚女王陛下,也都无法跳脱这一点。君主可以没有权力,可是至少在名义上象征着一个国家的「颜面」。为此,哪怕是自己不情愿的事情,也都不得不去做,就比如说……嗯……”
一只手点着自己的脸颊,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不过到了最后,她还是……
“……抱歉呢,果然还是不说比较好呢。对于这样憧憬着自己曾祖母的您来说,那恐怕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折磨呢……虽说我本人也不知道那件事情的具体啦……”
“……”
看着她那并不残忍,反而显得有些温柔的笑脸,爱丽丝沉默了。她真的是那位杀戮无数的开膛手吗?少女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疑惑,然而……
“……南丁格尔小姐的哥哥大人。”
银发的女仆小姐,轻声地呼唤着。直到此刻,尤达也总算是从刚刚的那番对话当中回过了神来。
“有什么事吗?顺带,每次都用这么长的名字来叫我,你不觉得累吗?”
“……也是呢……那么,尤达先生,可以听一听吗,我这最初也是最后的请求。”
“……说吧,虽说我不保证可以答应你。”
“嗯……谢谢……”
轻轻地点了点头,顷尽可能地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然后……
“……可以让我杀了公主殿下吗?”
“……”
无言地挑着眉头,他用了好几秒的时间才将这句话内含的信息完全消化。当然,他的答案其实早就已经注定了。
“我拒绝。”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这样回答道。
“这可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考虑换一个比较好。”
“……”
听到他答复的那一瞬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少女身上的气息明显地变化了。看着眼前这位神情庄重的骑士,少女略微呆滞了一会,随后,强撑着向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是……这样啊……”
“……”
“啊哈哈……也是呢,毕竟是尤达先生这样的人啊,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才对……”
……不太对劲……
这样的想法,不由得从青年的心中升起。可当他正想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顷的表情又再度恢复了原状。
“那么,既然您已经到了这里,那我也就只能离开了……绝对没有办法正面战胜您,关于这一点,我还是有自觉的。”
……真的,仅仅是从您的手中逃离,我都必须要拼尽全力了……轻轻地笑着,她这样补充道。然后,深深地对他鞠了一躬。
“那么……再见了……”
呼——
大雾,迅速地散去了。而少女的身影,也恍若梦幻般,无声地随着雾气离开。
“……”
静默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尤达咀嚼着少女刚刚的话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