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这不过只是一场虚惊。
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尤达那曾超过四十度的体温就以开玩笑一般的速度飞快地降了下去。
“三十七点二……”
在阳光下,院长小姐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手中的那支水银体温计,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哈哈……果然,以尤达的身体怎么可能会患上那些奇怪的病嘛。庸医,照本宣科,不知变通……”
嘴上这样说着,她用手背抹了抹自己那发黑的眼眶。随后,用力地甩起了温度计……
伴随着他的恢复,修道院内的秩序很快就回到了平时的模样。孩子们无忧无虑地玩耍、学习,在日课或聚餐时看着自己所憧憬的哥哥和姐姐打情骂俏(虽说两人相当一致地认定那种行为叫“打架”),晚上则躺在那简朴却舒适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就仿佛那天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所有人都将那当成一件突发事件。
然而,那一天的印记却深深地刻在了夜莺的心里。
自他们逃出原本的那个家以来,这是少女第二次感觉到,自己到底是多么的无力。
她无力挽救那些孩子,无力挽救那个在烈焰中熊熊燃烧的家,甚至在哥哥大人生病之时,自己也都是束手无策。
“祈祷吧。”
那天薇特妮西丝对她提问做出的回答,直至今日还在她的耳畔回响。夜莺知道对方实际上并无恶意,然而即便如此,那句话还是深深地刺痛了她。
……别费力了,你什么都做不到。
在心里,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将其曲解为这样一个无情的宣言。
我,我不要这样……
用力地摇着头,她在心中这样想到。
但是……
……自己,又要怎样做呢?
晚上九点,当孩子们都已进入梦乡之际,夜莺却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独自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手中捧着这个房间里的唯一一本书——一本发了黄的,大约有一二十年历史的旧杂志,机械般地翻着页,仿佛这样做就可以帮助自己找到答案一般。少女心不在焉,一目十行地在上面扫着,忽然间,她的视线定格在了一副图片上。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头像。他有着一头浓密的雪白色头发,粗大的眉毛微微遮掩着其下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给人一种格外威严的印象。不仅如此,他的下颔上还长着一从德意志式的大胡子,几乎令他的整张脸都被茂盛的毛发围成了一个圈——这圣诞老人一般的造型,很自然地便引起了少女的注意。
她巧合地打开了这本书,巧合地翻到了这一页,巧合地注意到了那个人的头像,又巧合地看到了下边那似乎是他撰写的文章……无数的巧合同时汇聚在了这一点上,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夜莺开始阅读起了之后的内容。
在文章当中,那位疑似是作者的大胡子先生详细描述了一位名叫弗罗伦斯。南丁格尔的女性的事迹——出身上流家庭,从小便过着令常人羡慕的清闲、优雅的生活。然而她却并不满足于此,在二十多岁时毅然放弃了自己优越的生活,成为了一位当时人人都看不起的护士。
在工作岗位上,她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在克里米亚战争当中,她凭借着自身不懈的努力,在六个月之内完全改变了过去战地医院简陋的环境,同时将英军伤兵百分之四十二的死亡率降至百分之二,大大改变了过去的人们对护士这个职业的看法。据说在当时,那些因她的护理而存活下来的士兵们,每天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在她来后挣扎着爬起身去亲吻她倒映在墙壁上的影子——这就是著名的“壁影之吻”。
“在当地找不到一个男人有足够的毅力去打破这套陈规陋习,能够根据情况的需要,不顾规章地去负责采取行动。只有一个人敢于这样做,那是一个女人,南丁格尔小姐。她确信必须的物品都在仓库里,于是带领几个大胆的人,真的撬开了锁,盗窃了女王陛下的仓库,并且向吓得呆若木鸡的军需官们声称:我终于有了我需要的一切。现在请你们把你们所看到的去告诉英国吧!全部责任由我来负!”
在文章当中,作者高度赞扬了那位克里米亚的提灯天使及她所持有的人道主义精神。当时的少女还并不知道这个夸赞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直到数年之后,她知道了那位大胡子先生的名字和身份——
——卡尔。海因里希。马克思,全世界无产阶级的伟大导师。
“好厉害……”
看完了整篇文章,夜莺忍不住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将百分之四十二的死亡率降至百分之二。
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能力的话,那么,哥哥大人在那一天里也不会那样痛苦了吧?
少女又想起,刚刚在文章当中,那位大胡子先生似乎还提到了她在伦敦地区建立了第一所护士学校的消息。如果,自己可以到那边进修的话……
她越想越兴奋,以至于夜晚加在她身体上的疲劳感都被驱散了大半。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个想法分享给别人的她,随手从床边拿起一件外套披上,然后,兴奋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尤达和薇特妮西丝是不会那么早睡的,她知道。他们会先哄孩子们入睡,然后在院内收拾一下孩子们玩耍时留下的各种痕迹,只要有心的话,想要找到他们两个并不难。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少女小跑着开始了搜查,不久之后,她便隐约地听到了一点声音。
是礼堂,她心里做出了判断。夜莺悄悄地靠近了声音的源地,探出头,想要先打探一下情况。
然而,
她在那里看到的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