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王立魔法学院留学生宿舍区。
一栋红砖砌就的房屋之中,孙大小姐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到了母国留学生那边的邀请。
“虽然现在才这么说真是很不好意思……”微笑地捋着胸前的麻花辫,囚牛不住向身边的睚眦递着眼色,“孙雯同学,请问您今天有空吗?”
见到她那惊诧的表情,囚牛又连忙摆起了双手:“啊,请不要误会,我们只是……”
“……只是总结一下昨天会上的经验而已,你不来的话也无所谓。”倚着墙,浑身上下都裹满了绷带睚眦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当他还在说前半句话时,囚牛还不住地点着头;可后面半句一出口,少女却又长叹着摇着脑袋。不过好在对方还是异常大度——她在与父亲无关的事上总是如此——地回答道:
“这样的话,也请务必让我参加。”
“……呜诶?”
如此积极的回答,反而令做出邀请的这位老实的女孩有些无所适从。踌躇片刻后,她才犹豫着开口道:
“那个……没,没问题吗?之前大家都那么过分地误解了你……”
“嗯,当然啦。”
出乎他们意料的,孙雯露出了毫不迷惘的笑容。
“我们是同胞,不是吗?”
“孙,孙雯同学……”
感受着两位少女间那让人不忍打断的温暖氛围,睚眦轻轻地咂着嘴,就这么背过了身去。
“……喂,你们想要让其他人等多久啦。”他头也不回地喊着。
孙雯与囚牛相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上前搀住他的手臂,也不顾他那“放开我!”“男子汉怎么可以依靠女人走路!”之类的喊声,囚牛就这么率先迈出了宿舍门。三人就这么一路走下楼梯,赶到了一层,然而正当他们打算从大门中迈出之时……
——咚!
“咕呜……!”
闷响之中,一位金发的青年人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上。
他的身上,是德意志留学生那庄重、一丝不苟的黑白色校服。后背处,霍亨佐伦的独头鹰在肃穆的铁十字正中抬首嘶鸣,似是在无力地抗议着什么。
“你,你为什么要……呃啊!”
未等三人反应过来,一只造型华丽、明显会受到各路纨绔子弟喜爱的高筒皮靴,便狠狠地践踏在了高傲的平原雄鹰之上。
“……还真好意思说啊,德国佬。”
皮靴的主人——罗波安。罗斯柴尔德面带不屑地开口了。
“残害了我的哥哥、还有无数帝国民众的你——还真好意思对我说这些啊!”
门外,罗斯柴尔德二少爷的影子在地面上长长地拉扯着。
门内,眼见着这一幕的三人都不由呆愣在了原地。
这一刻,他们突然想到了一点。
在昨天的那场动乱之中,还有这么一个尴尬的群体——
——德国留学生。
“你,你这根本就是诬陷!”德意志青年愤怒地咆吼着,“指着圣三之名起誓,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再者,昨天的那个时候,我们德意志学生不也在保护一般群众吗?”
话音刚落,他又立即伏下脑袋干呕了起来:罗斯柴尔德的次子面上带着无比的轻蔑与愤怒,在金发青年的背部反复践踏着,就仿佛他的脚下不是那象征着普鲁士骄傲的雄鹰,而是一只恶心的德国蟑螂。
“哈,德国佬的说辞,你以为我会信吗?”罗波安撇嘴冷哼着。
“那么,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昨天,当各国的留学生都无畏地向着‘容克’冲锋的时候,你们德国人又在哪里?”
“你让我们对自己的同胞动手?”青年大声嚷嚷着。
“你们要公然纵容这种罪犯的恶毒行径,只因为他是在英国犯的罪?”罗波安毫不留情地回敬道。
“切,说得倒好听,若我们按你所说的做了,你怕不是又要污蔑我们是‘连手足之情都没有的蛮族’吧?”
“不,我只会在心里高兴。”
“你这家伙……”
金发的青年要紧了牙关。
此时此刻,他的眼前似乎现出了奇妙的幻景:潺潺流淌的莱茵河、葱郁秀丽的黑森林、高耸入云的科隆大教堂、永不停歇的鲁尔工业区……那是雄鹰腾飞之地,是德意志人民共同缔造的奇迹,也是生养他的故土——
“神圣的火焰,发亮
光望永不息灭
为了亲爱的祖国!
我们都站起来
勇敢地为了他
光荣地战斗和流血犠牲
为了国皇和帝国!”
——万岁!德意志之桂冠!
雄鹰的骄傲,又岂能容这种人践踏!
“你这家伙……可别以为我不会反抗啊——阿尔布雷希特!”
嗡——!
伴着机油的臭味与齿轮咬合的鸣响,身穿条顿骑士甲胄的巨人忽地从门外闯了进来。只见他举着白底黑十字纹样的大盾,径自朝罗波安的背部撞去——
“哼,早料到你们这群野蛮人根本就不安好心——参孙!”
“吼——!”
炽热的蒸汽由全身上下迸射而出,头发被削去大半、却仍旧神勇无双的士师同样剧烈地咆吼着。
灌注着各自的信念,两尊巨人饱含愤怒地冲向了对方。空气不住地战栗着,脚底下传来地震一般的疯狂摇动——然而在那之前……
“两,两位,请等一下!”
就在二者即将撞上的前一刻,绑着大麻花辫的华人少女却突兀地挡在了其中。
只一瞬间,两个大块头的行动便猛地止住了。若是放在平时,罗波安还能为自己这娴熟的操作沾沾自喜,然而此时此刻,他心中所剩下的却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
“闪开,黄……中国人。”似乎是想到了昨日的失败,他在最后一刻把那个词汇咽进了喉咙里,“这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只要乖乖躲到一边看着就好。”
“可,可……”
囚牛努力地试图争辩些什么,可最终还是被对方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吓地缩起了脑袋。然而就在此刻,另一个声音却及时插了进来。
“这里可是学生宿舍哦,罗斯柴尔德先生。”将缎子般的长发拨到耳后,孙大小姐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双眼,“因为昨天的事情,苏格兰场和圣乔治骑士都在这里部署了相当的警戒力量——您想尝试一下吗?”
“……”
对视了许久,罗斯柴尔德的次子总算是“切”了一声,扭头便走出了房门。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少女这才长叹着回过了头。
身后,囚牛早早地便将那位德意志青年搀扶了起来。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按着自己那条顿骑士风涂装的魔导兵器,回过头来向几人开口道。
“……多谢了,中国人,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那个……您其实也没必要将罗斯柴尔德先生的话放在心上。英国的大家肯定都很感激您所做的一切……”
“哼,感激……”话音未落,他便冷哼了一声,“算了吧,我可经受不起这些绅士淑女们的感激。”
“……”
默默地向几人鞠了一躬,金发的青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背影,孙雯总感觉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在这个学院看到他。
“这是不对的……”少女自语着。
……尤达先生理想中的“帝国”,绝不可能会是这幅模样。
心中这么想着,孙雯忽地向二人开口了。
“抱歉了,两位。我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一件事情没来得及做,恐怕没办法参加研讨了。”
“诶?这,这倒是没关系啦……”
囚牛连忙摇了摇头。不过一阵子之后,她还是犹豫着询问道。
“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们那究竟是什么事吗?”
“报恩。”少女如是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