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天气说变就变,天空上午还晴朗着,一过午后却立刻变得阴云密布。
惨淡的灰色有如巨人的手,只随意一遮,便将阳光与这座城市隔离开来。
尤达默默地行走在巷道之中,看看两旁那些不超过两层的房子,一言不发。他脚下的道路很窄,最多不过能容纳三四人并肩而行,不过也正因如此,大街上所常有的那种汽车引擎运行的声音却也没法干扰到这里。浑身脏兮兮的孩子们唱着鹅妈妈童谣飞奔而过;主妇们房里房外地进进出出,似是在张罗着什么事情;时不时响起一声狗叫,引得无数狗叫声杂乱应和,在小巷中不停地回荡……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简陋,却又那么的朴实。
Whitechapel,白教堂,东伦敦最大的移民区与贫民窟。
——亦是尤达幼年时的家。
微风拂过。
一时之间,整条小巷内的被挂出来的衣服都不由自主地晃动了起来。只听“呀!”的一声,一件打着补丁的帆布衣服便轻飘飘地从头顶上落下。
眼疾手快地抓过衣服,尤达顺手便将其递往身后。足有两米高的巨人立刻会意,毕恭毕敬、跟个狗腿子似地接过衣服后,又踮起脚,轻松地把它见到了二楼那位家庭主妇的手中。
对那位衣着朴素的妇人点了点头,青年又开始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进。说是漫无目的却也不对——他想寻找自己当年曾居住过的房子。然而他的心里却也清楚,那地方早在十年之前就已化为了一滩灰烬,而十年过去,他也早已忘却了那里究竟是白教堂的何处。因此,若说是漫无目的倒也未尝不可。
不过说到那个家……
尤达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老实说,他的脑中对此已经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了。当年的父母兄弟,除了弗萝伦丝之外,自己对其他人的印象简直是淡薄得可怕。他们的声音,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名字……这些本不该遗忘的东西却似乎完全不存在于他的脑内。就连那一场毁灭性的大火——他脑内存在的关于那个家最后的记忆,大部分也都是根据自己妹妹的陈述而补完的。
父亲……么……
抬起头,他沉默地望向天空。脑海之中,不知第几次地放映着上午的那一幕。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就请不要再干预这件事了……不,出于上一次的教训,我还是明说出来吧——”
竭力忍耐着什么似地,那位少女淡漠地转过了头。
“——请不要再管我了,前辈。”
驱动她说出这一句话的,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青年并不是太清楚。
然而……
“……爱着你的父亲,终归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啊。”
“哪像我,就连记忆中,也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自嘲般地笑了笑,尤达深吸一口气,带着苦涩与决意继续前行。
……然而,或许是因为那股意志过于决绝,他却没能察觉到身后那偷偷跟上来的人影。
“嗯哼……跟过来果然是正确的选项呢……”
看着他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女仆小姐微微一笑,迅速地隐入了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