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苗响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永远不会忘记。
他的眼前，最爱的两个人，自己的义弟，自己的女友选择背叛了他。
右手上握着的信封被碾成了纸团，校裤后面一直放着古籍的口袋，被无声地打开。
六张道符扣在了左手的指缝间，对准了那还一脸高兴，对着自己动着猫耳的少年。
“苗响哥哥，你来啦！”
是的来了，所以给一顶绿帽吗？
“哥？干嘛扣着道符啊？这里没有妖啊？”
下一秒，猫耳少年怀里的少女已经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
“响，你误会了！”
“误会？是的，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是我之前有什么不对，让苗候为你而死，所以让我和你分了。我昨晚还写了整整五千字的说明书。看来只是我想太多了，不，是想太少了，身为猫奴和痴女的你，怎么能不拜倒在苗候的石榴裙下呢？”
右手上的纸团，被用力地扔出了门外，他仅剩的独眼透着疯狂，成了决堤的河流，却仰天在长笑
“哈哈哈哈，苗候，你说这里没有妖，那你又是什么？！”
“……哥，我做错了什么？”
少年不知道，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都快哭出来了，他为了他，不要脸地去找之前讨厌自己的嫂嫂，他为了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爱人长存。
他在他心中还是一只妖。
明明八年前跟他说过：
——苗候，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人类，管你是什么鬼啊！
那张八年前，那个笑得嘴露八齿的脸，愿意为被他，那个被所有人嫌弃的妖，露出笑。
现在，熟悉的脸，熟悉的人，不熟悉的表情。
他掏出爷爷给他留下的大威力道符，疯狂地笑着，对准了他。
“没啊，哈哈哈，你没做错什么！那你抱着的是什么？你忘记了自己的体质吗？好好笑，你知道你抱着的人是我的什么吗！”
独眼少年手中的六张道符，亮起了红色的光。
——被锁定了，苗候想躲也是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够了！苗响！他是你弟弟！不是什么妖！苗候把我放下！”
怀里的少女试图挣扎着，可是现在她莫名地连动的力气都失去了。脸上的红晕视乎变成了赤色，不是脸红，不是之前羞涩的滚烫。
——真的发烧了，而且还是高烧，身为大夫的她知道这是要急需退烧
最重要的是，她的病根本掩藏不了那对金色的瞳孔，他没有丝毫放下的意思，那对小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嫂嫂，我说过的，病人需要休息，而且我知道，你现在需要去医院了，别想骗我。我也是看医书的人，你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吧？估计四十度都算是低得了。”
“所以哥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只知道我抱着的是嫂嫂，你的女友，而且嫂嫂是第一个人能让我碰的人。这是昨天她扇了我耳光之后才知道的。剩下的相信与否，你自己可以用爷爷教你的天眼看看，我的缘是否和嫂嫂缠上了？请让路吧。”
抱着少女的少年，第一次对着自己的哥哥，露出了不善的眼神。
苗响知道这是警示，这是忠告。
他忘记不了八年前第一次见面，他给他带来的恐怖。他也忘记不了，他对他说过“他会保护他的，永远。”
可是，相信了他的代价，是失去了自己的左眼。
不能相信他，妖，都得死！
他是曾经最强除妖师苗志远的亲孙子！
“呐，苗候，我自己的女友，我自己回去送她去医院，但是你还是留下在这里准备回息之术的材料吧。这是我相信你的条件。”
他向他走了过去，手上扣着已经锁定的道符。
他的双臂放在了他的面前，只要将叶姗姗放在了那对双臂里，他们还是兄弟……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望着那对不大的双臂。他，苗候，却在犹豫着，双腿止不住地颤抖着。
作为猫妖的本能提醒着他不能放开少女，放开的下场就是死。作为人类的那一份莫名的情感，告诉他，不能放。
但是，他的哥哥的提案是正确的。这是唯一夺回信任的方法。
他也知道那是陷阱，从苗响扣着六张道符的开始，就知道了。
——那么选择吧。
①
交给自己的哥哥，相信他是他认识的苗响。
②
交给自己的哥哥，相信他是他认识的苗响。
③
交给自己的哥哥，相信他是他认识的苗响。
……
对，他从认识到至今，就没有不相信过他，没有多余的选择。
他相信着——眼前那阴着脸，扣着道符的独眼少年，还是八年前，愿意为万人唾弃的他，露出八齿笑容的老好人。
“哥，要好好对待嫂嫂。回息之术的阵，我今天早上就在部室里画好了，你只要把剩下一口气的我放在阵眼，和按照我给你留下的提示，摆放相应的祭品就可以了。这是我能给你和嫂嫂最后的礼物。”
松开了，他松开了他的怀抱。少女放入苗响怀里之时，六张道符站在在了他的身体上。
目送着苗响亮起的瞬移符，金色的瞳孔里失去了这对情侣的身影。
其实，他能躲开的，哪怕是硬吃这六张道符。可是，放弃了，他放弃了抵抗，刻意地压制这体内那股莫名的能量护住自己。
——现在的他只是想为他和她留下最后一口气，方便做祭品而已。
“爷爷，苗候，来找你了。”
……
（二）
他飞奔着，在远离叶姗姗的大宅，来到了抓熊的神社后山，望了一下那黏在身上被他封印着的六张道符。
“这里就能不伤害到山下的人了吧？好了，这里就是我苗候的葬身之地了！”
“不过，最后还是得回到神的怀抱里啊，看来得给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来一份大礼好了！”
“炸了神的老窝，以示自己这辈子的不满好了。”
猫耳少年坐在了山峰上一块石头上，鸟瞰了那个曾经厌恶自己的世界，再望了一下那在前方已经有些荒凉的神社，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入心头候，内心却释然了。
“结束了。苗候的人生。”
坐在石块上的娇小身影，伸了一个懒腰，面对着温柔的晨风，仍由着身后的长发被肆意地吹起，那张精致的小脸，笑着，带着泪。
“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啊，不过足够了，至少有人爱过这样的我。”
金色的瞳孔倒映着山下，那个不温柔的世界。同时他身上的六道符咒，亮起了刺眼的红光。
他解开了封印，在自己的人生书页最后一行划上了不完整的句号。
六道红色的光，化作了冲天的光柱。
“砰！砰！砰！砰！砰！砰！”
巨大的冲击声惊醒了山下汴梁城的所有居民。
六朵全城都能看到的巨大黑色蘑菇云，狂暴的烈风席卷着汴梁。整整一分钟的狂风后，无数的警察和消防员都纷纷赶到了爆发爆炸的神社后山，可以使眼前的一切却惊呆了所有人。
神社的后山，那个号称汴梁的圣地，神居住的地方。经过这么猛烈的爆炸，只是地面多了六个焦黑的大洞而已。周围的树连叶子都没有多掉几片，更不用说，前面那已经无人参拜的荒凉神社。
正常来说，这样的爆炸规模，至少这个后山都得移成了平地。
可是，眼前的宁静，却让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
——这里真的是神明居住的地方。
——神所居之地，不容片刻之扰。
焦黑的大洞里去没有那娇小的身影，仿佛就没有处在过一样。
而不远的神社闪过一道黑光后，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
（三）
汴梁的朱雀大桥桥底，曾经那支吹过动人乐章的笛子迎来来了最后的结束，变成了断开的两截木块。
那是他的一位好友送他的礼物。
他这位老友和他说过。
“假如这根神木萧断掉的话，那么你这个渣渣就赶紧给我跑，因为这里出现了连我都干不掉的妖。”
这一句话，是八十年前，总是一脸笑嘻嘻的家伙一脸严肃地告诉他。
一根廉价的卷烟，被他指头上的道火所点燃，冒出了浓烈的白烟。
他已经混浊不堪的眼睛，仰望着那片湛蓝的天，干裂的嘴唇吐出一口白雾后，咳出了一口脓血。
“苗志远，你是对的。可是，我今天已经九十四岁了。不再是那个废物小鬼了。你家那猫妖，对不起了，我没好好看着他。我会给他一个痛快的。”
“傻猫，我都说过了的。别有多余的善心，你会死的。为什么是一只如此出色的妖去做最卑贱的老好人？我当初就该拦住你的。可惜……太迟了。”
一把哪怕入了鞘也渗出寒气的长剑，从那大桥底那凌乱的“狗窝”摸了出来。那个满是刀痕的酒葫芦，也久违地装满了烈酒放在了他的腰间。
这个世界少了一个无害的流浪汉，多了一位嗜血的杀神。
那个曾经被称作“剑道一”的除妖师，索亚回来了。